18.二十枚

哈斯没想到，山贼那片地方还没去，就在这找到了他要的安艾晶球。

这晶球虽然略有裂痕，但其内最重要的精油却少有散失。更重要的是，看上去量也不少，若是给那老巫婆使用，就算是不再去山贼的底盘，多半也是足够了。

以哈斯的性子，他本来就不甚喜欢烧杀抢掠的山贼，以为是人性之恶，歪门邪道，因此自然也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现在从菲尔文手里看见这晶球，他自然是打起了主意。

但正当他伸手要拿的时候，晶球却快速缩了回去，一咕噜没了影。转眼只看见虚弱少年一副狡黠的表情。

这哪是个病人啊，更像只装病的狐狸。

“好，条件我知道，也答应你。”

灰袍男叹口气，却大笑三声：“后生可畏啊！今日也是我这长辈太过轻妄，除了那些杀手以外，我一定教你几招，另外，只要我能力所及，还可以为你找个想要的东西，作为赔礼。”

菲尔文心中一喜，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又把晶球递给灰袍男。

但灰翼此刻却有些惊讶。

“这才答应下来条件，你就把这晶球交付与我，就不怕我丢下你二人截货逃跑了？”

“我看不会。”

菲尔文微微一笑，神情从容：“依我推断，阁下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只凭阁下‘灰翼’之名，自有许多好差事可做，不必花时间在我这只一面之缘的旅客上，还费心与我妹合力将我救活。以此可见，阁下一定是个性情善良之人。如此又怎会做出背信弃义、截货而逃的恶纪来呢？

另外，退一万步，假若阁下真是动了偷窃之心，早就可以将我搜身，这宝贝也自然留不到现在，阁下也已远走高飞。但阁下并未如此做。我想，阁下此言一定是在试我，而非真有此打算。”

灰翼听罢颜色尽开，又大笑三声：“好！小子年龄尚小，观察力却值得称道，是快可塑之才！”当即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袋塞到菲尔文口袋里。

菲尔文还要推辞，掂量小袋的手却感受到了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这里面的东西，形状和质量，分明是···

钱！

而且，按金银铜货币的大小厚度，这里面的一定不可能是铜币，也比银币稍大一点。肯定是金币！少说，也有二十枚！

二十枚啊！！

之前去山贼营地搜刮的时候，整个宝库里，包括那领主的身子，算起来也就三个金币，当时我还以为这已经是富得流油了。

没想到这“灰翼”其貌不扬，竟然随手就扔出这么多金币！

努力掩盖住自己的震惊，菲尔文艰难地做了一个微笑的样子。他现在才知道，要掩饰自己心里的真感情，究竟有多难。

钱啊！

“这些我都不怎么用得着。你既然听说过我的名字，那对我这名头的意思也一定有所耳闻。委托我的人天天都有，排成长龙，每个我都能拿到不少钱，但我一般不干。”

灰翼摸摸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要是真的报酬很多的话···我也许会考虑帮帮他们。但就跟我说的，我长期在外，除非是修、换装备，不然很少用得到钱。

好好干，以后你也会变得视钱财如身外之物的。”

菲尔文忙点点头，差点流出眼泪。

以往贫穷的记忆让他明白，要说出这番话，家里是得有多少矿。能傍上这灰袍男，真是太好了。

···

蒙克赛尔，守望塔“深蓝之眼”。

从塔旁仰望，这名为“深蓝之眼”的高塔穿空入穹，高层竟与云层合为一体，只留下通体黝黑的塔身可见。

云层变幻。守望塔塔顶深藏蓝色之中。

天空色，那是蒙克瑞亚最受欢迎的颜色，与这世界边缘，据说是一切毁灭开端的海洋上漂浮着的那些，判若云泥。

若不是这片土地深受魔物之潮荼毒，这高耸的黑曜石塔一定会是个相当有人气的地方。

“把你们叫到这来，识相的肯定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这说话的主儿便是这“深蓝之眼”的管理者，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此刻他的心情可不太好：“既然没达成我的要求，报酬什么的就别想了。最好守口如瓶，然后在那个杂种女人来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说。否则，”

他把腰间的佩刀拔出一点，面色凶狠。

“我就把你们的舌头还有脑袋都割下来。”

“深蓝之眼”是个为对抗魔物进攻而建造的高塔，工匠们倾尽全力的结果是，它一直矗立在这，勤勤恳恳地服役了几百年。

也有人说是上千年的，不过那不重要了。现在站在那说话的胖子前面的，都是这塔内对抗魔物的战士，虽说年龄不一，可都是实打实地杀过魔物的人。他们现在，很不开心。

其原因就是这个胖子。

他们眼前，这个皮肤比曝晒千遍的巧克力还黑的死胖子。

在这里站着的人，虽然并不都是剑师那样专为杀戮而生的强大存在，但至少都有一身功夫，能在和魔物的周旋中不落于下风。

而且，他们也有这种觉悟。

但，即便饱经战事、经验丰富，他们却竟然要乖乖站在这，挨一个狗屁胖子的训。若不是念在他是贵族，又是看管这片地方的老家族子嗣的话，他们早就冲上去把它大卸八块了。

这可不是什么梦与美的城市，这是蒙克赛尔。

是用血与肉堆出来、浸透了魔物与人类仇恨的钢铁要塞。

因此，人命如草一般不值钱，即便贵族也是如此。

“杂种女人···你说的是那个经常来巡视的大姐姐吗？”

有一个样子还挺稚嫩的小孩，顶着破裂的牛角盔小心地问道：“大姐姐做错什么事了吗？”

在场的都知道，没有。当然，除了那个死胖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埃尔蓝家族很久以前就是“深蓝之眼”的管理者，家族里自然少不了负责任的家主。即便家主不负责，还有叔父、舅爷之类的代为行事，塔内运行也算安稳。

但这一代，对这塔上心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孩。

身高挺好，但仍是个小孩。要小孩来顶起抵抗魔物的工作，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领导工作——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又过分，又残忍。不过他们不敢当面说，因为这家族还有“灰翼”。

那是传说中周旋于各地，制裁一切不稳定的存在。有人以生命试探过这点，他们的头就像秋风吹拂下的苹果一般掉了，悄无声息，干净利索。此后再没人敢找这家族的麻烦。

不过，在唯一的希望也受到威胁时，他们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死胖子。

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都用鄙夷、暗怒的态度对待他。他名为柯本埃尔蓝，也是埃尔蓝家族的一员，不过是个养子。

区区养子，不感恩家主收留之情，反而打起了下一任家主的主意。上一任埃尔蓝家主修斯埃尔蓝还在的时候，他还不敢太过分。

而修斯暴毙以后，这黑胖子的狐狸尾巴就表露无遗了。

挤兑、威胁、针对，甚至下毒和绑架，能想到的肮脏事情这黑胖子几乎都做过。他甚至暗自动用家族的钱培养了一批杀手，昨晚那次行动就是佐证。

家里的男丁都被这胖子害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女性。街坊领居传的这些闲话都不假，想动手宰了他，替天行道的人也不少，只是碍于他大姐的情面始终没动手。

要不是琳流太善良，这货绝对没有今天。

“做错什么事？”

长时间的沉寂后，黑胖子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阴冷嗜血：“我说她是杂种，还需要她做错事吗？你敢质疑我的权威，难道是想尝尝我这刀锋不锋利？”

他不等男孩说话，便走了上去，勾起男孩的下巴轻妄地看了一下。哦，连贵族气质都没有的下贱泥巴，臭水沟里生活的老鼠。

不用忌惮了。

他拔出刀子，缓缓架在男孩脖子上，冰冷的感觉和恐怖气氛让男孩瞳孔一缩，脸霎时就白了五分。

“怎么样，死亡临近的感觉不好受吧？”

柯本见这不识相的贱民害怕了，心中更是得意，便桀桀阴笑了两声：“你既然问了那杂种女人，那你平时肯定没少爱慕她吧？也好，那我就送你个顺水人情，先送你下冥海。等我想法子把那臭脸杂种玩腻了，就让她也下来，不久后你们就能团聚。怎么样？”

男孩缓缓吞了口口水，细密的汗珠凝成液滴滑落。昔日微不可查的滴落声，此刻竟如此清晰。

他也感到周围人的视线。其他人都在看着这边，目光刺痛了他的脸颊，却异常地竟有股温和。不过，刀锋移动的时候，他已无暇关心这一切。

“我···我···”

男孩艰难地将头撇开，脖子上的豁口已是血流如注。但他不敢躲避，因为面前这人的纨绔和凶恶是出了名的。

即便只是贵族家的养子，要弄死平民比捏死虫子也一样难不了多少。

不过，刀锋深入触及气管的时候，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恐惧一下便战胜了对‘平民’这一身份理解的桎梏，驱使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开。

“敢逃！给我死！”

声音刚入耳朵，他便感觉身体一轻，随即整个世界都飞了起来。

回目遥望，他竟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无助地挣扎，活像是虐猫者手中将死的猫，血肉淋漓。

柯本···畜生···

他闭上眼，泪水竟不住地涌出。

谁来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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