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破局者

几乎是在与昨日相同的时间从简易的床铺上苏醒，白发少年轻轻转动着些许酸痛的肩膀关节，从固化僵硬的麻布上起身，此刻的窗外已经是一副秋阳高悬的悠闲风貌了。

换上那身邋遢的旅者行头，熟悉的哈欠声伴随着少年身体的阵阵抖动一同从他的体内呼出，总之，无论如何新的一天也已经到来了。

“那么，再见了，爸爸妈妈。”

“啊……啊……又是这样吗？”

阁楼下，传来了爱丽丝与父母道别的声音。拉普拉斯随意地推开了天窗并从之中一举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干燥的泥土地上。

在女孩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拉普拉斯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从地面上缓缓起身。

“大哥哥？”

“啊，爱丽丝，早上好。”

拉普拉斯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屋内的两位忙着自己的事务的男女，叹息了一声，对一旁的女孩说道。

“早上好。这么早，大哥哥就要离开了么？”

女孩笑了笑，将手中的篮子放置在身前，用暖春般柔和的视线仰视着拉普拉斯。

“是的，差不多我也该踏上旅途了，毕竟更加广阔的世界在等待着我去探索。”

“嗯。”

“那差不多该说再见了。我们有缘再相会吧？”

“嗯！要是路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欢迎大哥哥的。”

“嗯，谢谢，那再见了。”

拉普拉斯最后朝着女孩挥了挥手，便转身走向村口的方向。

“对了爱丽丝，其实大哥哥并不是人类呢……”

“诶？”

最后，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之中，拉普拉斯离开了村庄，来到了一开始过来时经过的茂密森林之中。

再三确认了那个孩子并没有跟上来以后，白发少年叹息了一声，开口自言自语道。

“到了这边差不多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说着，拉普拉斯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双眼也早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红色光芒。

散乱的魔力从空气中被拉普拉斯捕捉来到了食指之上，而复杂的术式也在这一刻达成了解放的条件。

“【异能·神谕矩阵】。啧……就只有这么点么？”

注视着指尖上那比指甲盖还小上大半的黑色小球，拉普拉斯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焦躁了少许，不过最后还是向这个世界妥协了。

“去吧。”

就和过去一样，不断歪曲的黑色小球在感受到少年的意志后迅速地抖动了起来，随后坍缩成一个黑点，朝着他指定的方向飞去。

目送着黑线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拉普拉斯顺手往自己的左手边走开了一步。

下一刻，仿佛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黑线就像是出现了什么错误一般，从拉普拉斯背后的方向再一次射了过来，沿着他之前打出去的轨道一同迅速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甚至连一秒都没有完全逝去，黑线再一次划过拉普拉斯身旁的空气，朝自己的远方行驶而去，如此往复。

大概过去了有半分钟，伴随着少年的一声清脆的响指声，黑线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只留下一脸无奈的拉普拉斯注视着身后村庄的方向。

“回去吧。”

没想到连十分钟都没有过去，拉普拉斯便再次回到了村庄中，此刻的他也终于明白了，看来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不准备让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还没等他完全回到村庄之中，他便远远地看到了那位金发的少女站在村口像是在眺望着什么的身姿，最后将视线放在了归来的拉普拉斯身上。

“大哥哥？你回来了？”

“嗯。抱歉。”

面对女孩脸上浮现出的嫣然一笑，拉普拉斯慢慢靠近着爱丽丝，缓缓地举起了手指指向她的脑袋。

“【异能·神谕矩阵】……”

像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击瞬间飞射了出去，化作一条被无限延长的黑线，将空气以一个中心点撕裂开来。

而在线瞄准着的前端，已经见不到那位熟悉的女孩了。

久久之后，离拉普拉斯最近的一间屋子向他敞开了大门，从其中走出的便是露出鬼魅笑容的爱丽丝。

“大哥哥不可以哦，对女孩子这么粗暴，可是会很麻烦的。”

“放心，即便你刚刚不选择躲开，刚刚那一下也不会打中你的，我对于自己的控制能力还是有点自信的。”

“中了大哥哥的圈套了吗？……啊，我能不能问下，大哥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爱丽丝的？”

“从一开始。”

金发少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要寻求一个更加准确的答案一般，用手臂直起了那魔性的樱色嘴唇。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不过我真正确定下来的时候是昨天夜晚。”

“难道是那阵奇怪的光？原来那是大哥哥的杰作吗？”

“啊……凑巧我也因此明白了这个结界的性质了。虽然都是同属于咒术之下，但这并非是‘结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你的‘心像’、也就是内心世界的投影吧？虽然完成度还比不上真正的世界，不过基本上已经脱离了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壁垒，说是次品的世界应该也没有问题吧……你还真厉害呢。”

“原来如此……原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旅人，看来大哥哥的真实身份真的很值得寻味呢。”

拉普拉斯笑着弹了弹眼前的空间，虽然那块没有泛起任何波纹的空间无法做出回应，但拉普拉斯的脸上却已经看不到丝毫的踌躇了。

“如果这里是内心的投影的话，一切在一开始说不通的事情就说得通了。理应在夏天才会生长的浆果、不是绿色就是枯萎的树木、还有在我说完后，隔天就开始喝起酒来的老父亲，一切都好像是小孩子的幻想一般，显得梦幻而又到处充满着都合主义的违和感。”

“是吗？谢谢你大哥哥，下次我会稍加注意的。不过嘛……这一次，请先成为这里的土壤吧。”

“我拒绝……”

“拒绝无效。”

“果然是小孩子吗！？”

说着，金发女孩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飞速挥舞起双手，原本湛蓝色的天空在刹那间便染上了血红，从其中盛开出无数朵鲜红色的眼球，注视着地面上那位渺小得不过尘埃大小的白发少年。

“在我的世界里，你是绝对不可能战胜我的，大哥哥哈哈哈哈哈！你这笨蛋，乖乖化作我的养分吧！！！”

一瞬间，无数道猩红色的光柱从天空中降下，作为打击中心点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是啊，在别人的世界里做出挑战别人的事情简直就像是笨蛋一样。但是，笨蛋指的可是那些没有胜算的家伙啊。”

“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是人类。”

“你是什……遭了！”

虽然想要封住自己的嘴巴，但女孩迅速意识到此刻已经为时已晚，而少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要用想象封住想象，要怪就怪你非要和我这样对话吧。”

少年的身躯迅速被火焰所包裹，那无数的红光击打在火焰上就宛如以卵击石，甚至连一点小水花都没有掀起来。

“不、不可能！这里明明是我的世界！”

“虽然我的身躯是在现实世界的，但想要干涉这里的话，真的只需要你稍微开一个小孔，就能做到想进来就进来。”

火焰过后，一头被天空染成鲜红色的野兽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比天空还要深邃的三对复眼、被邪恶所侵染的异鳞装甲、遭到诸神的惩罚而被锁链束缚的巨翅，以及那……标志性的二律背反的诡异黑角。

跨越时间与空间壁垒的异质布伦卡达尔，在猩红之下舒展起翼间的锁链，碰撞间发出的叮叮咚咚的奇妙响声像是为这个世界降下的死魂曲一般，虽然诡异但却又充斥着魔神独有的温柔。

“魔神……拉普…拉斯……”

“我有个不算太好的习惯……就是不太喜欢坏孩子。”

“不、不可能！伟大的魔神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您现在应该还在沉睡之中，等待大司祭亲自将您唤醒……不对，你一定是假的，是假的对吧！？”

“哈啊？嘁，原来是邪龙教派的同伙么？看来没有继续将你留下活口的理由了。”

“吚！”

“总之，和你的同伴们一起下地狱吧。安心，不会痛苦的——第六百六十六号禁忌全附着、七神咒印拟似解放，异能-神谕矩阵-展开！”

附着在古老的神明上的锁链迅速风化化作了碎片，呈现异状螺旋的犄角此刻也像是打开了闸口一般迅速生长起来，六只染上猩红色的眼瞳中燃烧起来的火焰是足以将一切虚幻都给粉碎的业火。

这样的神明字字珠玑地对面前的渺小凡人降下了神罚：“【魔神——波动——大——炮】！！！！”

只听见一道刺耳的破碎声，眼前的世界在巨龙的吐息之下化作了一道白光。

巨龙随着碎片一同逝去，而世界的形状也渐渐在少年的脚下恢复成原貌，耳边再次传来了熟悉的燕雀归巢时的鸣叫声，夕阳的余芒此刻刺入少年的眼中。

拉普拉斯伸手遮盖住刺眼的夕阳，适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波动。

“魔神大人！？”

“……凯瑟…琳么？”

拉普拉斯轻轻晃了晃脑袋，随后看向了身后的来者，不禁对她露出了一抹不算太差的笑容。

“魔神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刚才你前脚离开了帝陵，后脚气息就突然消失了，真是吓死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比起这个，在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上一位留着金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有点可疑啊……主上刚刚究竟去干什么了？难道是为了钓钓钓凯子特意抹去了气息！？”

“……不是……算了，之后再向你解释吧，现在先要抓到那个家伙……”

说着，刚准备往前踏出一步的拉普拉斯像是脱了力一样倒了下来，不过迅速地被眼疾手快的凯瑟琳给搀扶着。

“这究竟是？”

“不用担心，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幻痛，过会儿就……好嘶嘶嘶————”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人让我来找。”

“……嗯，那就先交给你吧。对方应该也受到了不少伤害，走不了多远，凯瑟琳。”

“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也……”

目送着金发的少女离开枯叶林，拉普拉斯随后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不断涌出魔力的<泉眼>，勉强靠硬木支撑起身子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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