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夜

这里的夜晚冷的出奇，寒气简直比山上的更加逼人，难道是老伯家的被子太单薄的缘故吗？可明明入春已久了啊！

我不住地在被窝里打着寒战，身体蜷缩成一团。

如同锥子般刺骨的寒冷让我始终无法入睡，我只能睁开眼环视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明明没有烛光我却洞若观火：所有的摆设虽破旧却可以看出被精心打理过，地面桌面没有积上半点尘埃，泛黄的墙上似乎写满了思念，这片景象和这刺骨的寒风默契地渲染一种感伤的氛围。

我的耳朵突然悸动了一下，神经也随之紧绷了起来。我听见了。

我急忙爬起身伏在房门前，从门缝向外观望。

院子中央站着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女人，一袭白衣映衬着凄清的月光，堪比雪山之巅的寒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融合在一起，包裹了她的全身。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谁。

而她的脚边，是刚刚断了气的老伯。

我握紧那柄防身用的短剑，一把推开门扉。

那家伙缓缓转过身来，看她的样子，仿佛等待的就是我。

即使是我的眼睛也很难透过那层黑暗面纱辨认出她的样貌，只能隐约看见他她的嘴角在微微上扬，没有恶意但也绝没有善意。

我微微弯下腰弓起腿，用眼睛余光丈量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有信心在她反应到之前割断她的喉咙。

就在剑锋即将刺进她的肌肤时，我之前的信心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突然感到左脸一阵剧痛，我意识到她绝不可能就这样被我杀死。我狼狈地退回到原处，伸出手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左脸，是一道深深的伤口，却没有流血，可能是因为伤口的血液完全被冻结了。

我竟被割伤了，不是被刀刃，而是覆盖她身体的寒气。

我低下头瞥了一眼老伯的尸体，没有外伤，身体上接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我几乎无法看出他脸上狰狞的表情。

这家伙究竟是谁？

“怎么？不打算对我出手么？”

她率先撕开了沉默的帷幕。

而我却如同被五雷轰顶了一般。

白鹭师姐……

我倒退了几步，那阵恶寒顺着脊柱爬进我的大脑里，将我的脑海冻结。

在我发愣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我面前，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提起。

“你还和以前一样呢！这么优柔寡断可不行哦！”

她的声线带着一丝怜惜，但更多的是嘲讽。

我感觉到一股恶寒像一条蠕虫一样，从她白皙的手上爬向我全身各处，窒息与寒冷的痛感像水蛭一样将我一点点地蚕食。

老伯的孙女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师姐将我摔在地上，慢步走向小姑娘。

我拼命地想要起身，可我的四肢似乎完全地被冻僵，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小姑娘，尤其是这大眼睛，就和你小时候一样呢。要是能永远像这样睁开多好啊！”

她的细手缓缓伸向小姑娘的面颊，像是一条准备捕食猎物的白花蛇。小姑娘似乎是被她身上散发的寒气吓到了，急忙退了几步。

“师姐！我求求你放过这孩子……”

而我除了哀求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没有理睬我，毒蛇最终捕食到了猎物，冰霜从她被触碰的面颊开始蔓延，直至覆盖全身。

这是我第一次直视死亡，没有哀嚎，没有血流，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被杀者是失去孩子的父亲和失去父母的孩子，而杀人者，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小小的院子里，能听到的，只有我的啜泣。

一股无力感像一柄屠刀，搅动着我的肝脏肚肠。我没有能力去阻止杀人者，更没有能力保护被杀者。

此时，我死去的意义或许是能将自己从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中救赎出来，但这是为了自己而死，也是师父曾说过的“自私的死”。

“这孩子的父母……也是你杀的？”

她没有回应我的质问，其实我也只是明知故问。

看来心中的谜解开了，但却是我最不愿接受的谜底。

我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真的恨她，但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身为妖居然想保护人吗？呵呵，可笑，现在的你根本什么也守护不了！”

她脸上写满嘲弄，甚至没有看无法起身的我。

但当她走近门口时，却突然蹲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面庞。

“明明……明明临行前和你说过的，为什么不肯听话？明明像亲生姐弟一样，可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的她脆弱得像个孩子，与刚才杀害爷孙二人的魔女判若两人。

狭小的庭院里，只回荡着两人的哭声。

只是我们二人互相都不理解彼此痛哭的缘由。

这夜，冷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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