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黄金诱惑的木偶表演者（一）

（一）

木偶表演者，貌似叫做尼尔来着，因为实在难以确定这个人的真名究竟是什么，姑且就把他称作尼尔好了，至少那些曾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是这样称呼他的，木偶表演者尼尔。

如果把尼尔的生平至今当做一场戏剧来看待的话，他本人应该是非常欣喜的。虽然作为木偶表演者的人生已经落幕，而且结束时观众也仅仅只有一人而已，但这对于像他这样的表演者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棒的谢幕表演了。对他这个过去常把表演者身份不断向他人炫耀的人来说，自己的人生被当成戏剧来对待可以算是对他最大的褒奖了。

不过这场戏剧的开幕并不能追溯至尼尔出生的那一刻，当然这么做的原因并非是缺失那一部分的素材这种可以克服的原因，事实上尼尔本人并没把生下自己的那对夫妇当成一回事，或者说在他有数的人生有限的回忆里那对夫妇所占的篇幅实在是少的可怜，因此就算完全忽略也没关系。如果非得为那对夫妇定下一个标签的话，那就称呼他们为杰克逊夫妻吧，因为尼尔他挺喜欢那个叫迈克的歌手的。

尼尔一家生活在十九世纪初期英国的泰恩河畔纽卡斯尔，那是个位于泰恩河下游北岸距离北海大概8英里的港口城市。到处都是基于煤炭之上的钢铁、炼焦、机械等工业工厂，除此以外就是港口每天进进出出的或运送货物或运送人口的货轮。因此在尼尔对家乡的描述中，纽卡斯尔是一只浑身散发出煤炭和烟火味道燃着火的狮鹫。即使现在这个生锈烧煤的工业城市已经成为了观光客口中的文化城市，尼尔对它的印象依旧如此。当然这并不代表尼尔不爱他的家乡，事实上尼尔最重要的童年正是在这里，而他住在纽卡斯尔的这段时光里最活跃的地方就是纽卡斯尔的港口。

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的热闹港口是小尼尔每天逃课后必须要去的地方，因此与其像杰克逊夫妇那样虚假的称赞自己的儿子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倒不如实话实说尼尔更像是个混迹于码头善于和各种人打交道的Chavs！

谈吐儒雅的贵族，道貌岸然的高官，狡猾卑鄙的小偷，老气横秋的店主，火气暴躁的工人，彷徨迷惘的流民，歇斯底里的赌鬼，以及那些蛮不讲理又尖酸刻薄的资本家。尼尔穿梭于每天都有上千人到来又离开的港口，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从这些人的口中以及所作所为中听到见到了无数种光怪陆离的人生。或许就是因为其他人的人生已经这样热闹且真实，尼尔干脆就彻底放弃了自己那平静又无聊的人生，专心成为一个旁观者来对他人的人生品头论足。

可能只有上天才知道，当尼尔作为看客欣赏着他人的人生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有多么的灿烂。他成为了一个最贴心也最入戏的旁观者，在看待他人的人生时会无比投入的与主角一起露出开心的笑容或者悲伤的哭泣，并且这期间恪守看客的基本准则，从不将自己的手脚伸进他人的人生之中。尼尔这样的看客生涯直到某一天，某个男孩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并没有对那个喜欢的女孩表白，最终女孩离他而去。这样再平凡不过的人生尼尔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但这次他却产生了并不满意的感觉。以至于对那个突然懦弱的男孩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尼尔懊恼的找到那个男孩并责问他为何那天没有说出表白的话，尼尔知道男孩的家庭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这两人相处期间还受到过不少人的祝福，那么为什么本应该顺理成章的剧本却在突然之间改变？

可惜最终没有得到任何答案的尼尔只是收获了一顿毒打，但他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从此以后尼尔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单纯的扮演旁观者了，每当看到他人的抉择与自己的期望背道相驰，尼尔就有想要改变他人的想法。这一刻尼尔知道，他的人生完蛋了，什么都没有活的宛若地平线的自己居然妄想改变他人的人生......既不能成为旁观者也没能拥有一个‘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的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呢？

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尼尔感觉自己被大海一样巨大的空洞与迷茫淹没了，在求生不能的绝望与求死不可的期待中不断挣扎的尼尔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人没有姓名，自称明汗，是从遥远东方乘船而来的流民。尼尔遇见他时，他正用一块拼接起来的黑布搭设一个舞台，随身携带的那个视若珍宝的红色箱子里放着几具木头雕刻的人形木偶。木偶们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谱，穿着破旧的奇怪长袍，木偶的关节处系着长长的丝线。

从明汗蹩脚的英语那里知道他是个表演戏剧的表演者，当两人逐渐熟悉对话渐渐流畅之后，尼尔才知道明汗是从东方那个叫做大清的国家，也就是他口中已经覆灭的大明远渡大洋而来的，而他表演的戏剧则是家乡的特产之一，叫做牵丝傀儡戏。

从这一刻开始，名为《木偶表演者尼尔》的这场戏剧前期最重要的角色出现了，他就是被尼尔尊称为老师的傀儡戏表演者，明汗大师。

01

“啧......这种拥挤的空间真让人不舒服。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垃圾对吧，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的垃圾堆在房间里啊。这狭小乱来的房间格局是怎么一回事？浴室的门居然开着......这里有多少大肠杆菌和沙门氏菌啊！我喉咙不太舒服，有什么喝的东西吗？冰的可乐就可以了。”

随口乱扯，而且发言让人极其不愉快的卫衣少年站在房间中央先是对房间的布局环境一通问责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对顾苏苏提出了要求。少女心里压着怒火无视了他，但是不怎么善于对待陌生人的宅女朋友小柒还是颤抖着从冰箱拿出一罐可乐递给了他。

“别管这家伙啦，小柒......性格真是差劲，亏我一开始还有一点幻想来着......”顾苏苏逐渐沉默的后半句并非妄言，事实上这个貌似叫做莱茵的少年看起来很有欺骗性，也就是说对于她们这样的青春期女孩来说极其的有诱惑性。

大概一米七几的身高虽然不算大众口中的标准，但是考虑到年龄可以说是已经非常标准了。卫衣下面的体格看起来不是那种纤瘦的类型，反而一举一动之间阳光元气的感觉四溢，大概率是那种健康的运动型少年。浅棕色的短发下是十分富有侵略性的脸庞，五官自然相当帅气但看起来好像有点东方人的感觉，或许还是个东西混血？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神极其凶恶，就像两团跃动的火焰，性格一定糟糕透了！

“喂，别盯着我看。就算想对我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想法，你们这些女人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跟水蚤差不多的存在罢了......如果理解了的话，就当没见过我吧。”

“你这家伙......真让人莫名的火大！我现在看你的眼神是在让你快点从这儿离开啊！”貌似一直以来都不擅长和异性相处的顾苏苏全力吐槽着，不过就算她擅长和异性相处她和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

“莱茵先生你稍微收敛一点啦~这位可爱的小姐，这个人身体里住着一团火，所以无论对谁都是这副暴躁的态度，请您一定要谅解这个可怜的人......我的名字叫做斯维塔。同伴们虽然总管我叫斯维塔修女，您直接称呼我斯维塔就可以了。”

“好，好的。我的名字是顾苏苏......您的中文说的很棒呢，斯维塔修女。”

“这个嘛~与其说是有着大把的时间，倒不如说成为反叛者之后身体对于学习语言这方面产生了变异比较正确呢。不过对我本人来说中文这种语言本来就很美呢，兼顾简洁的同时意义也很繁复，书写起来更有一种造物复杂的独特美感。”

“别说那些无用的废话，废物修女。快点切入正题，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在我们把这儿搞得更乱之前，你们最好直接把她带出来。”

好像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被焦躁感左右的莱茵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见到那个被带回来的失忆少女，顾苏苏对好友低语着姑且相信他们一次，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危险分子，那就立刻反击并且报警好了。听到她这么说小柒只好把另一间卧室的房门打开，进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小柒一脸的无奈：“非常抱歉，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出来，似乎在惧怕什么......”

三个人进去之后，看着昏暗房间里像野猫一样把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顾苏苏本打算按亮天花板上的吊灯，却被斯维塔拦下了，看着失忆少女一脸温柔的修女双眼流露出怜悯，两只手在胸前握在一起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

“看起来像是空空的空壳，但是却没有发生夺取他人存在填充自己的现象......或许这个人的存在只是被那混蛋取走了，还没有当成素材使用掉。那个混蛋想搞些什么？”

当两个人看到这个失忆少女之后，莱茵与斯维塔这才弄清楚，他们眼前的少女尚且还没有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虽然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空壳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只要那个创造者把她的存在作为素材消耗掉，这个人就会完全变成一具没有存在的空壳。

“莱茵先生，现在比起揣测对方的意图，还是想办法帮帮这个女孩吧。就算她现在只是被取走了存在，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不能持续太久的！”

“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修女，那个混蛋创造者已经取走了她的存在，无论怎么想对方都是在谋划着什么，说不定是在为了创造某些脱离常理的东西在特意蓄积素材，这样危险的家伙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废物修女你要清楚，我们这群反叛者可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你在做决定之前首先摆正自己的定位好不好！”

两个人似乎对于如何处理这个女孩产生了意见上的分歧，顾苏苏和好友面面相觑，她们对于这两个人所说的话完全听不明白，只是感觉在处理女孩的问题上修女明显要比那个少年的态度温和的多。

“我也知道啊，莱茵先生！反叛者本质上和创造者没什么不同，不过也是用冠冕堂皇的借口粉化自身的刽子手而已。不过......这孩子还有救得吧，她的存在还没有被消耗掉还有夺回来的可能性，就算今后真的被消耗了，至少现在还是能救她的，不是吗！”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这个女人从出生到她遇到那个混蛋之前这十几年间所有的存在都被取走了，现在就是一副空空如也的空壳，我知道你想往她身体里填充点什么让她固定住现在的状态。但是啊......你要明白斯维塔修女。十几年份的回忆，十几年份的经历，一个人的感情，这些空落落的部分你能用多少东西去填？！现在这家伙仅剩的价值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连接她丢失存在的线，变成我们找到那个混蛋创造者的路标！”

莱茵说完之后强行结束了和斯维塔修女的无用争论，他跨过斯维塔的阻拦径直走向角落里的失忆少女，右手朝她的脑袋伸了过去。斯维塔立刻从背后抱住了他，一边阻止着莱茵焦躁的行动，同时对顾苏苏两个人说：“那边的两位小姐，在我阻止莱茵先生的现在，快点对那孩子说点什么！你们就当是在骗她好了，随便编点和她一起的经历告诉她，你们也想救她的吧，那就现在和她成为朋友吧！”

“唉~~但是，但是我们要说些什么呢......朋友，朋友......”

“废物修女！这种妄想用欺骗用谎言堆砌起来的虚假羁绊来拴住一个人，那些谎言那些欺骗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似乎被触碰到了逆鳞，暴走的莱茵随手挣开了斯维塔的束缚，只不过在他动作之前顾苏苏和身边的小柒还是赶在了他前面。

“并不完全都是谎言！我们要救她的这份心意现在是真的！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也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但是我想和这个人做朋友。如果只是骗和她要和她做朋友就能帮她的话，那我为什么还要骗她呢。”

“......虽然我是个胆子很小又神经质的宅女，但是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我们一起看电影看漫画，如果我们在一所学校上学的话，我也想和你一起上下学，对你说早上好，和你一起吃午饭，和你聊电视和你聊动画向你抱怨对你发牢骚......没能和小苏苏在一个学校上学让我很不甘心，所以我现在宣布！你就是我的朋友，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和我关系超好的朋友！”

话语，尽管都是些回味起来只会让人感觉羞耻的话语，但是当两个女孩对着她说出这些话之后，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在顾苏苏和小柒的注视下，那个失忆少女抬起了头，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似乎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进去。

“......朋友，我们是......朋友，你们是我的朋友......”

“说，说话了......对对！我们是你的朋友，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好像是......管它是什么呢，总之叫什么都好，我们就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在你想起其他的事情之前你就住在这里吧，我们是朋友嘛~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和欣喜的少女们与那个一脸欣慰的修女不同，莱茵暴躁的伸手攥住斯维塔的衣领，随手把她狠狠推到墙上，愤怒的吼道：“斯维塔！看看你这混蛋都干了什么，怂恿这些笨蛋给别人灌输虚假的人生......这样一来这家伙就和她失去的存在断开了连接，我还怎么找到那个混蛋创造者！”

“莱茵先生......”

“你这家伙根本没资格当修女，为了眼前虚假的只能持续一时的自我安慰居然放弃了追踪的机会。在我们追到对方之前，那个混蛋会让更多的人陷入不幸，会抓更多的人来抽取素材的，你这个废物！你根本不配成为一个修女。”

“......或许真的像莱茵先生你所说的那样，但是......我的信念不允许我对眼前需要救赎的人视而不见，请原谅我。”

“......下地狱去吧，你这废物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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