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

老屋大门里边靠墙放着架木制的谷风车，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号的模型玩具。我们小时候没事儿总是喜欢去摇它的把手，转叶带动的风会从它一侧的出口缓缓吹出，总是混杂着灰尘和朽木的味道。

收割后一粒粒的水稻要先在谷风车中筛一遍，然后才会被拿去晾晒。这个步骤并不繁琐，只要将谷子倒进谷风车上面的大漏斗，再通过漏斗口的木栓控制谷粒流入的速度，然后不停地摇动把手使转叶不停旋转即可。这样做是为了将杂物和瘪粒从谷子中剔除出去。

被风洗礼过的谷粒之后就会成片地出现在小镇的屋顶和公路两旁，在阳光下肆意地沐浴。从前小镇上晒谷的场面或许也能算得上是一副壮景咧，只要是稍稍平整的地面，就都覆盖上了一层金黄。

谷子当然不能直接倒在地上晾晒，而是要铺在巨幅的竹席上面。用来晒谷的竹席平常都卷着放在屋中，到了要用的时候就拿出来摊开，用石头压住四个角，再将谷子倒在上面用木耙耙开。到了傍晚，或者天气看起来要下雨的时候，人们又会拿开石头曳起席子的四个角，让谷粒聚成一堆，然后用小斗将谷子收回到袋子里。暖乎乎地晒饱了的谷粒总是会散发出浓郁的谷物的清香。晴朗的天气里要是忽然来了一阵急雨，街上则会瞬间热闹起来，人人都慌张地跑着、叫喊着，通常谷子是及时收好了，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

如今，晒谷的场景虽然已经不再壮观，但也还没有绝迹。事实上，我现在就正拿着耙子在水泥地上将成堆的谷子均匀地耙开。如果有大片不算脏的水泥地板，那么直接将谷子晾在水泥地上而不用竹席也是可以的。

“可不要偷懒喔。”凉席地坐在房檐下的阴影里。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我不满地朝凉抱怨。

“什么为什么，这可是你欠我们的人情啊。”

“我可是也有在干活的喔。”嗣带着顶塑料圆帽，将袋子里的稻谷倒在了地上。

“这可是你家的谷子，你干活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哟，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嗣抖了抖空了的袋子，长舒一口气，坐到凉的旁边。

这场面，就像是两个地主正在压榨可怜的农民。

“我来帮忙吧。”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

“怡还真是个好孩子呢，不过不用管他没关系哟，这是他应该做的。”凉轻巧地说。

“没关系，其实我觉得晒谷挺好玩的。”怡拿起放在墙边的另外一个耙子也耙了起来。

“还像是小学生一样呢。”嗣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语气中却并没有什么不快，摘下帽子盖在怡的头上：“你会吗？”

“又不难，而且以前我也有帮忙过。”怡抬手把帽子扶正。

“啊咧啊咧，怡都在干活，我却在这坐着，真让人羞愧啊。”凉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半点起身帮忙的意思。

“那你倒是赶紧来干活啊。喏，给你耙子。”我把耙子往凉面前伸去。

凉直接无视，双手垫在脑后躺倒在地上：“就让我一个人在这羞愧好了，这可是比干活更辛苦的工作。”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凉的回答倒是没有出乎我的预料，我淡淡地吐槽到。

“瞧你们这模样，不知道的人看了怕是会以为你们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咧。”嗣无奈地看着我们。

“说得没错，有这说话的功夫，还不如早点把活干完。”凉说得就像是事不关己一样。

我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去干手里活。

怡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赤着脚在谷堆四周转着，把谷子耙得整整齐齐，笑着说：“这样好像在摊煎饼一样。”

“那我们就真的来摊煎饼吧，怎样？”凉一下翻身起来。

“可以吗？”怡期待地说。

“我家可没有材料啊，连平底锅都没有。”嗣似乎倒是兴致不高。

“人要学会变通，没有锅我们可以用盘子，没有面粉我们就用番薯粉。”

“盘子可不能放在灶上烧啊。”

“哼哼，我们不用火。”凉扬起了嘴角。

“你该不会是打算用太阳烤吧？”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想不到你的脑袋偶尔也是能开窍的嘛。你继续晒你的谷，我和嗣去准备材料。”

这次轮到嗣苦笑了，看来她和我一样无法现象这样做出来的“煎饼”会是怎样的味道。

我和怡在凉她们回来前就把手里的活干完了，本来谷子就不多，要不是一直在闲扯，应该早就干完了的。

“你喜欢吃煎饼吗？”我坐到屋檐下问怡。

“其实我没吃过，但是看起来很好吃不是吗？”怡也坐了下来。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这里想找到一株麦子都是不可能的。”

“你也没吃过吗？”

“吃过哟，学校饭堂里有。”

“高中的饭堂果然比较高级吗？”

“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吃喔。”

“是吗？但是怎么都会想亲自试试的吧？”

“我可得先说清楚，等下做的东西可是和煎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我认真地说。

“你们在说什么呢？”凉忽然拿着盆面糊一样的东西冒了出来，嗣则拿着两个铁质菜盘。

“什么都没。”我敷衍道。

“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事实上，只有凉一个人会有这种心情吧。

嗣把盘子放到阳光底下：“先让盘子晒热。”

凉则抱着那盆面糊，不停地搅着。

“要等多久？”等了一会儿，我就有点不耐烦了。

“最少也得三十分钟吧。”

“那要吃上你的‘煎饼’不是至少要一个小时？”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阳光下的谷子一动不动，连风也没有，看着这样的场景，感觉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许多，半个小时像是过了两个小时那么久。

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看着凉在盘子里涂上油，又往里加入面糊，之后，我的意识似乎就逐渐飘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剧烈地摇着我的肩膀，“喂，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哦？好了？好吃吗？”

“好吃得很喔，再不起来就没得吃咯。”

“嗯。”我完全打不起劲来，眼睛又闭了上去。

“嘛，算了……留一点吧……呢……虽然最后还是煮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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