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

当晚十点，任明希正与李萌两人一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今天的任明希着实有些兴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和李萌一起回宿舍，说起来这也是那位女生的功劳，第二节晚自习结束，任明希再次收到了上次那位女生的传话，说放学后有人等他。

任明希照例等了，可当看到李萌像往常那样多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收拾东西时，也不知怎么地任明希突然灵光一闪，居然抬起屁股开始走人。

一路上，任明希仔细盘算着，故意放慢脚步等李萌走上来，然后不出意料地，李萌果然叫住了他。

“任明希。”李萌两步走到任明希的身旁，“再这么晃悠宿舍就关门了。”

“我……我一直都是这个速度了……”任明希嘴上说着，心里却想要是看见你走在前面的话，我说不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走了下去，五月的夜晚很静，尽管各种任明希叫不出名字也不敢去摸的虫子在玩了命地叫，可此时此刻，月明星稀，晚风轻抚，有些飘飘然的任明希早就把这些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不会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去吧？”走着走着，任明希突然开口问到，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居然已经沉默着走了好远。

“嗯。”听到了任明希的话，李萌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好要考哪个大学了？”

“哪有啊。”李萌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呢。”

“你肯定能考好了。”任明希说，他耸了耸肩，微微朝身旁扭头看去，发现李萌正赶路似的往宿舍走去，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己的脚步也跟着快了不少，任明希有些沮丧，本来还有些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萎靡了不少。

可下一刻，原本正飞速赶路的李萌突然站在了原地，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任明希后叹了叹气，然后自顾自地像往常一样说道，“任明希，你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

“能，能啊。”任明希回答道，这其中百分之五十是出于本能反应，任明希知道李萌对他的学习态度有点不太满意，所以每当听见李萌像这样叹气，他都会绷紧神经准备表态。

看见任明希恭恭敬敬地听着，李萌这才扭过头去继续说道，“你可是从小班里掉下来的，怎么还不好好努力啊？”

那是高二开学的事情了，万恶的学校居然搞了一次大整理，把任明希所在的班级从一个七十人的大团体改成了从各班调出精英所组成的三十人的“小小班”，拜它所赐，任明希作为小班的吊车尾也未能分到其他的小班，而是掉到了李萌所在的普通班。

一想到这里，任明希就心痛到不能自已，不过好在否极泰来，他进来时被直接分进了李萌所在的小组，否则的话，任明希心想，那这个高中真的就太绝望了。

“还好吧。”任明希小声嘀咕道，“其实我觉得我还挺努力的。”

“努力什么呀。”李萌轻轻地呵斥说，“今天的数学卷子是不是又没做？”

“啊！”突然惊醒，任明希这才想起因为墨迹，自己总觉得忘记了的东西，“求抄啊！”

“去。”李萌白了一眼任明希，“刚说的要努力，明天早上赶紧写！”

“哦……”任明希耷拉下了脑袋，说起来李萌偶尔还借过前后桌作业抄，可一到他这里，抄作业仿佛就变成了洪水猛兽一样的东西，经常有因为任明希想借抄作业，导致李萌一天都不搭理他的情况发生，这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女生宿舍终于不远了，等快到楼前时，李萌突然看了一眼任明希，然后在后者的目光中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酸奶，“买一瓶中的，给你吧。”

“谢……谢了。”任明希瞪大眼睛接下了酸奶，然后目送着李萌进了宿舍楼。

他手握着“益生菌”酸奶，心想这次果然没有赌错啊，反正留下来也只是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和喜欢的女孩走在路上更实在一点。

一想到这里任明希不禁又一阵窃喜，以至于没看到正坐在不远处乘凉的宿管阿姨在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哪个班的学生啊？”宿管阿姨一副婆婆审视儿媳妇的眼光看着任明希，“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想被你们张老师通报呢是吧！”

“没，没有！”任明希诚惶诚恐，“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三两步就走出了宿管阿姨的视野，等走远后又停下了脚步，拿出“益生菌”酸奶边走边端详了起来。

他是完全不用担心的，男生宿舍今天值班的张老师一向对他们很好，只要任明希听话有礼貌，就不会被通报。

“呦，这么高兴呢。”可等当任明希胡思乱想时，路边的阴影中突然有人在说着话。

任明希心不在焉，“是啊。”

下一刻，脸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瞬间回复了清醒。

“任明希——”琼抬起脸，一字一顿地瞪着任明希说，“你居然敢不等我！”

“疼啊。”任明希含糊不清地说。

“切！”琼放下手，然后没好气地拍了拍手说，“一句话，解释不清就准备挨踢。”

任明希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火气，但自己的的确确没等她就跑了，所以也就没敢多问。

“那个……”任明希搓了搓脸说，“其实吧，我好像有事……”

可话还没说完，琼却突然一脚踢向了他的小腿。

“说实话。”

一看到事情败露，任明希也只能小声哼哼着说，“你这不都知道了嘛……”

“知道什么啊！？啊！”琼突然又一脚踢了过来，然后顺势还拧起了任明希的耳朵，“知道你为了钓妹子，连老娘的话都敢无视么！”

“疼疼疼！”任明希呲着嘴，眼睛却总在不时地看向手中。

“切！”看到任明希的穷样，琼没好气地放开了手，“屎壳郎戴花。”

“……啥？”任明希没有听懂。

“没事！”琼火冒三丈，不过她还是强行忍下了腹火，清了清嗓子，突然一本正经地看向了任明希。

“你……你干啥！”任明希抱住胸。

“……”琼再次忍住了想把他按在地上毒打一顿的冲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道，“给你介绍，新，朋，友。”

“新，新朋友？”任明希一瞬间懵了。

“对啊，就是我啦。”男人突然从任明希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您最贴心的保镖，楚天华同志。”

任明希张大嘴巴看着他。

“How old are you啊大哥？！”任明希脱口而出。

楚天华瞪大眼睛，“啥？”

“就是怎么老是你！”琼在一旁一边鄙视着楚天华一边说，“连这都不知道，学没学过小学英语啊！”

“怎么可能！”楚天华摸着鼻子，“天地良心，我以为他是在问我年龄来着，而且不瞒你说，我也是大学英语过了四级的男人。”

随后在任明希不解的目光中，他朝这里伸出了手，“伙计，合作愉快啊。”

“合作？”任明希一愣，“什么合作？”

然后两个人同时扭头看向了琼。

“咳。”看到两人的反应，琼这才清了清嗓子，然后靠着路边的电线杆说，“时间有限，我来给你俩简单解释一下啊。”

“嗯，嗯。”两个人频频点着头。

“首先呢，要先恭喜你任明希了。”琼看向任明希说。

“……恭喜什么？”任明希心里稍稍期待。

“哼。”琼抬起下巴，满脸的阴笑让任明希不禁一个冷颤，“恭喜你上了黑车，而且目测是跳下来就会摔死的那种。”

“我就知道没啥好事……”任明希哭丧着脸，“那我能不能不参加。”

“别想了伙计。”这时，楚天华突然走过来拍了拍任明希的肩，“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的，上次她来找我，就是生生打得我同意为止的。”

任明希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可是大哥，我真的不想犯罪……”

“滚蛋！”看着眼前的一幕，琼的腹里突然又涌上了一股无名火，“还犯罪，你小子在那想什么呢！”

话刚说完，她又一脸鄙夷地看向楚天华，“还有他，这家伙也就一开始犟了一下，我们一出价他立马就摇尾巴！”

“去去去！”得知真相的任明希一把将楚天华推开。

“嘿嘿嘿。”看到事情暴露，楚天华倒也没多不好意思，反而是一把搂住了任明希的肩说，“我这不是心疼伙计你吗，一开始我是义正言辞地说不能的，可后来一听说是你需要保护，我屁颠屁颠地就赶来了！”

“他们出的什么价。”任明希斜眼看着他。

“一个月五十五。”

“滚！”任明希又一把推开了他，表情悲愤，“你丫也太没操守了吧！这个破价你就摇尾巴，话说我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天华又一次凑了过来，一脸正经，“最近金融危机，钱越来越不好挣了。”

琼斜着眼看两个活宝在那里东扯西扯，突然抱着怀，“你们还听不听？”

“我有一个问题！”任明希伸出手。

“说！”琼不耐烦地抬起下巴。

任明希清了清嗓子，“你们，你们真的不是犯罪吧？那你们到底是在鼓捣什么，这几天我诡异的经历是越来越多了诶，都没敢跟别人说，你们……”

“停！”琼突然叫住任明希，然后指向一旁的楚天华说，“以后问他去！”

楚天华刚想比划什么，却被琼生生给瞪了回去，只得缩着头说，“是，您的好友将竭诚为您服务……”

“两个傻叉！”琼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然后继续说，“那个什么，关于灵族的问题楚天华会负责解释的，你现在就只用知道我们家老板需要你帮个忙就行，不过现在的任务是要先带你上道。”

“精辟！”楚天华讨好地朝琼伸出大拇指，“姑娘当真是文学奇才！”

“滚蛋！”琼感觉自己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快要被二人磨没了，她转身离开，“老娘我有事先走了，楚天华你记得把他带上道啊！”

“娘娘慢走！”楚天华贱兮兮地招手。

远处的空气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朝二人这里高速飞了过来，楚天华不慌不忙地摆手，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道淡白色的气墙，在气墙上，一道裂纹猛地出现在其中，而后又立刻被填上。

“娘娘吉祥！”楚天华拍了拍手，然后在任明希瞪大的目光中转过身，“亏我还以为你小子只是个普通人，现在一看我们俩还真挺有缘啊。”

任明希接连倒退了三步，然后指着刚才气墙消失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你这是……”

“哦，你说这个啊。”楚天华一挥手，刚才的气墙又出现在了原地，“我们都管它叫‘灵力’，以后你也这么叫好了。”

“灵，灵力？！”任明希一时没接受的了，“你们，拍电视剧呢？”

“什么电视剧！”楚天华一把收回了气墙，“我们才是真正的世界好吗！”

“我有些没听懂……”任明希无奈地挠了挠头，“大哥你能不能……说中国话……”

看到任明希的样子，楚天华叹了声气，“也难为你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了，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生生跑了九千米。”

“九千米？”任明希惊呼，“大哥你可真是，壮硕。”

“我有吗？”楚天华一愣，随即他狐疑地看向任明希说，“这对于你来说也不算很难才对的吧？”

“怎么可能。”任明希拱了拱手，“我刚测的，一千米4分35秒，还跑了个半死。”

“那你就没有其他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好像……没有吧。”

“不可能啊。”听到任明希的话，楚天华突然围着他四处打量了起来，“那他们找你干啥？”

“我哪知道，话说你别乱摸啊……喂！”

随即在一番暴力的“检查”后，楚天华眼瞅着抱着怀，一脸“我被糟蹋了”的模样的任明希，脸上的表情好像见了鬼。

“不对啊。”楚天华抱着怀说，“我看你完完全全就是一废柴普通人吗，怎么可能扯的到灵族？”

“普通人我同意，废柴是不是太损了点啊喂！”

“那你告诉我你哪点不废柴？”

“我！”任明希伸着脖子，但楚天华的话突然让他无法反驳。

“好了好了。”楚天华拍了拍任明希的肩，“既然他们选了你，那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保护我什么？”任明希撇了撇嘴，“会有恐怖分子把我劫持走？还是说其实我是个异类，随时都有失控爆炸的可能，需要你来帮我化解。”

“是灵族了。”楚天华突然说。

“灵……灵族？”任明希瞪大眼睛，“那，那又是什么？怪兽？来自异位面的邪族？还是说，是什么，不死亡灵？”

“灵族就是灵族了。”楚天华抱怀，“传说上古就存在了，我倒也见过一些，长得却是挺奇怪的。”

“那我为啥没见过？”任明希一愣。

“因为它们在特殊的空间里。”楚天华比划着说，“就好比一中教学楼顶部的阁楼，常年关着，里面有怪物你也不会知道的吧。”

“那有声音怎么办？”任明希说，“而且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阁楼的。”

“废话，我是这里的08级毕业生，而且那些空间不在现实世界里。”

“我靠，有超能力也要上学？”任明希狐疑地看着楚天华，“我以为你们整天就是拯救世界什么的，根本用不着上学的，而且那个阁楼从你上学就锁着了啊。”

“我们也是人诶。”楚天华说，“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同时进行的好几套问答。”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长长的吹哨声，听到这一声音的任明希突然愣住了，他简单反应了一下，然后立刻朝宿舍方向冲了过了去，“不好，宿管要关门了，大哥有什么话明天说吧！”

“喂！”楚天华突然叫住了任明希，“听他们说，你会保密？”

“是啊。”任明回过头，“不过我也是很没信心的。”

“放心吧。”听到这里，楚天华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有我们这些人帮你呢，别怕。”

下一刻，在任明希刚准备放心离去时他又突然说道，“比如洗脑。”

任明希顿时一个踉跄，“不用了！”

……

当晚，任明希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每当他一闭眼，楚天华说的话就在脑海里一遍遍播放了起来。

任明希心想这些人一定都是脑子秀逗了，所以才会想出这一出来整他。但转念一想，再结合之前的种种经历，他的心里却渐渐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隐约间，任明希觉得眼前正在铺开一个未知的世界，那里有他认知之外的东西，有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遇见的能力与人，更重要的，还有一些人把他当做了什么奇珍异兽保养着，就好比火星飞过来的异种一般。

“喂！醒醒！”隐约间，任明希听到有人在说话。

不过他下意识地没去回复，因为那八成不是来借手电就是来要卫生纸，任明希宿舍八个人，八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平日里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但只有一样，就是任明希藏了多年的小手电是宿舍里绝无仅有的一只，虽说半夜打手电违纪，但藏了多年的任明希深知怎样不会被发现，所以一直逍遥法外。

那个人一直轻轻晃着任明希，看他没反应，最后居然一巴掌打在了脑门上。

“我靠！”任明希吃痛惊声坐起，“你……”

“嘘！”站在眼前的哪是平日里跟夜猫子一样的舍友，而是不久前刚说过话，但是因为时间原因而草草结束了的楚天华！

“大哥你大晚上还来授课啊……”任明希忍着一丝丝困意，“我好歹也是高三学生诶，睡眠不足是人类最大的天敌好么！”

“先别睡了。”楚天华把衣服扔到任明希脸上，“今天正好有机会，我带你看看去！”

“看什么？”任明希警觉地伸了伸脖子。

“废话，灵族的领域啊。”楚天华说，“没听说过‘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靠这么巧？”任明希狐疑地抱着衣服，“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不会。”楚天华摆了摆手，“都和平年代了哪还有那么多灵族啊。”

他突然想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好吧不多而已。”

“我去！”任明希突然哭丧着脸，“我不要去啊！”

听到他的话楚天华一愣，“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坚决不去，打死也不去！”任明希坚决地摇头，“我还是好好睡觉比较好！”

“睡什么觉！”楚天华一把给任明希从床上拉了起来，“青春如此多娇，你却用来睡觉！”

任明希感觉自己在他手里就是一大了点的沙袋，马上就要被拉下床。

“喂喂喂，松手松手！”任明希说，“要不我可喊人了啊！”

“那你喊呗。”楚天华不屑一顾，“你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让他们睡着的。”

“你下药啦？”

“你才下药！你全家都下药！”楚天华斜着眼说，“我好歹也是洗脑的高手好么。”

“洗脑？”任明希一愣，“怎么洗？小宝贝快睡睡，梦中会有妈相随？”

“别跟我说这是你妈给你唱过的。”

“如果你不是在骂人的话，那就是了……”

“我去。”楚天华深深地看了一眼任明希，“这你都记得？”

“当然。”任明希有些自豪地说，“其实除了背课文，我脑子记什么都好使的。”

“那就行。”楚天华顺势又拉起了任明希，“记得路就行，免得咱俩回不来。”

听了他的话，任明希更加坚定了不要去的决心，他抱着身子，俨然一副不服从敌人的坚定地下工作者，“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

“你看。”楚天华指了指任明希下面，“裤子都穿好了，你还说不去呢？”

任明希顺着看了过去，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居然真的穿好了裤子，但不久前刚去过厕所的回忆让他确信自己是脱了衣服睡觉的。

任明希一惊，“你对我……洗脑了？”

“行了！”看到任明希的反应，楚天华又把上衣一下扔在了任明希脸上，“稍微暗示了你一下而已，我们去看一下就回来，根本不麻烦的。”

任明希义正言辞，“宿舍管理条例第六条规定，夜不归宿或擅自乱闯者，回家反……”

“反省五百年也没用！”楚天华暴躁地把衣服套在了任明希身上，“少拿这一套当理由，我背这个的时候你还指不定在哪打酱油呢！”

“大哥。”衣服里的任明希声音闷得仿佛被人捂住了嘴，“……你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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