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段仙（一）

白衣少女轻抚衣，三千青丝风摇曳，漫天桃花皆无所依，各自翩翩起舞。

少女轻步行于桃树之间、漫天桃花之中，她嘴角微扬，一步一顿。

桃花尽头却是黑雾弥漫，一位青年负手而立，背对少女，虽一人独立，却仿佛挡住了万千桃花，隔绝了凋零之美，有的，却只有说不尽的死寂。

少城主独孤季，百年来第一位能够完全使用黑华碎片的人类，而在此之前，他却已经是连城主都无法战胜的君城第一。

城主雪藏了他十七年，如今却已然盖不住他的锋芒之意，青年，有着雄心壮志。

少城主想要继承城主之位，但，少女同样如此。

……

“你既然无父无母，如果不介意，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

“君城繁华之背，何尝不是锈迹斑斑，不堪入目？”

……

“我看不透你，你虽小，但我从来不觉得你是真的幼小，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让我担忧。”

……

“如果有一天，你累了，能否回忆一下，曾经有一个老人，愿意为你熬一份粥……”

……

“这城主之位，你若想要，便拿去罢，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怕是会成为你的最后一份阻碍。”

……

少女静立在青年的百米之外，不发一言，不动分毫。

一片桃花偷偷地在空中打了一个转，缓缓落在了少女头顶。

似是有所感应，少女终于从回忆里醒来，微微扬起下巴遥遥地凝视着青年。

“恨吗？恨我杀了她。”青年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女的目光，也没打算等一贯沉默寡言的少女说话，先行发言了。

他语气之冷，不见丝毫感情，不见心疼也不见嘲讽。

“你一定很恨吧，但你也应该明白了吧，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你的出现。”青年转过身，一脸寒意一脸从容。

两年前，城主告知了君城少城主的存在，也确认了继位者的存在，这一度震惊全君城，而正当独孤季享受这般瞩目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独孤季打败了城主，换来了少城主的身份，然而却失去了城主的爱，自那之后，城主便一直陪在沉默寡言的女孩身边，即使她态度冷淡，即使她丝毫不领情，然而，城主仍然愿意为了她做一切，即使是放下城主一位，在桃林里为她熬一份淡粥……那慈爱的待遇，独孤季又何曾感受过？

从小训练的他，从小被雪藏的他，哪里感受过如此温柔地被对待？

就是那个女孩，就是那个面容精致，虽然才十二岁，却出落地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瓷人一般的女孩，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恨啊，但他恨的却是城主。

他在两年里的等待中，在知道城主有意把城主之位交给女孩之后，他在一个夜里，杀掉了城主，杀掉了他的母亲——他唯一的亲人。

但他又悔恨了起来，悔恨没能抓住那个女孩……然而，那个女孩却没有趁着任务的机会离开君城，反而回来了。

十四岁的她，褪去了半份稚嫩，那份清冷，便更加惹人眼目。

独孤季想要占有她，想要抓住他唯一熟悉的两个人中唯一存活的那个人，尽管这种熟悉可能只是单方面的，但对于独孤季而言，这并不重要。

独孤季联合了三王，拿到了城主才有权限取走的黑华碎片，他不想失手，他想轻松制服并活捉那个少女，那名为段仙的少女！

“不过你打败不了我的，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臣服我！”独孤季冷漠地说。

少女没有回话，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

“为何选我？”

“做城主的，需要牺牲太多了……我不希望他最终迷失在权利当中，但我却相信，你能做好他最不好的事情。”

“所以，你只是为了弥补我，才对我这么温柔的吗？”

“或许是吧。但也许也并不是。”

“你想要自己的亲儿子好好的，又需要无亲无故的我来继承城主，你良心过不去，所以才想让我在无尽的痛苦之前感受一份可以让我在未来绝望时醒悟的温柔。”

“……”

“很好，那我就不客气地拿下这个位置了，顺便……我会给你儿子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城主……注定背负制度的恶名，注定被人讨伐。”

“我知道，但讨伐的人，也可能是我。因为，我才不想，输给别人，死在别人手里。”

“仙儿……粥……好喝吗？”

段仙愣了一下，她回过头看着迟暮老人看着自己的慈祥面容。

“不错。看着吧，我会实现你的两个夙愿……”

那之后，我便会就此离去……这世界，哪里值得我去逗留？

……

少女似是思考完毕，她左脚前踏，微微扬起裙摆，漫天桃花忽然毫无规律地纷飞起来，地面上的桃花也一层层地上扬起来，似是满天飞花环绕着少女一样。

“段仙……既然你想死，我便送你一程好了！”独孤季面色含怒，黑雾迅速扩散开来，形成和段仙的漫天桃花对峙的强大气场。

少女毫无所畏，轻步缓缓上前，一步一顿，一顿竟带起一声长长的弦音。

只五步，满树桃花皆落尽，漫地桃花皆纷飞！

一步一弦音，五步桃花尽！

独孤季一惊，少女的实力似乎有点超过他的预料。

“第二个碎片……”独孤季微微眯眼，能够令拥有黑华碎片的他感到危险的，他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不过……我怎么可能会输？”独孤季话音一落，身形便猛然冲了过去，连带着他背后滔天的黑雾，一起压向了少女！

“给我臣服！”独孤季双眼怒睁，清秀冷淡的面容上一时之间竟然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悔恨……那可是他的生母，是他最亲的人啊，然而，嫉妒造就了不可挽救的结果，但再怎么悔恨，都不可能让城主起死回生！

而知道城主死去的段仙，即使她再怎么冷淡，但独孤季凭借两年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段仙一定会讨伐自己……她是那种心善面冷的人啊！

而城主死了，那独孤季和段仙都不会有再被城主温柔对待的机会了，可是，独孤季不甘啊，那种空虚似乎要将他拉入深渊，他需要一样东西，一样可以填满这种空虚的东西，为此，他只能成为城主，去把君城发展起来，去满足自己的雄心壮志。

而在这条道路上，有一个绝对的阻碍，那就是段仙！

但有时候，独孤季又想霸占段仙……他终究不能无视她的精致美貌，不能忽视那吸人耳目的清冷性格。

但，如果成为城主的道路上段仙是必须跨过去的障碍，独孤季也只能很遗憾地为段仙默哀，因为，他必须杀掉段仙，他感觉到的危险，他怎会让它有机会滋生？

“啊啊啊！”

独孤季手掌带起一片黑雾，在接近段仙的瞬间化雾为刃，一片由雾凝结的刀刃瞬间划向段仙。

“你……可后悔？”

段仙抬起冰冷的眸子，轻轻地问。

她无视了那黑色的刀刃，更不在乎疯狂的独孤季能不能听到她的话，她说的很慢，却的确在那一瞬间说完，她冰冷的眸子毫无感情……连那报仇的杀意也并不存在。

刀光一闪而逝，独孤季落在了段仙身后十米处，然而，黑雾却就此止步在了他身后数十米之外。

“为什么？”

独孤季看着眼前带着血珠的黑色刀刃，他不甘地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你不想报仇？！”

独孤季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段仙，他接受不了，对段仙如此好的城主的死讯，却得不到段仙一丝情感的变化！

冰冷的血液源自骨髓，她是恶魔，她是毁掉我们一家的恶魔！

独孤季缓缓站直了半屈膝的身体，一股戾气不受控地散发开来，身后的黑雾也暗暗涌动起来，似乎想要突破段仙的封锁来到独孤季身边。

感觉到段仙没有说话的意思，独孤季抬起左手，手心的一片碎片也暴露了出来，那是洁白色的玉片，中间还有一道黑色的诡异纹路，边缘虽然是碎裂的样子，却感觉是经过别人精心打磨过去一样。

“我对她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机会……”段仙侧身回头，半侧视着独孤季，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温柔却冷漠的微笑，“刚刚我给了你机会，你，是浪费还是珍惜？”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独孤季用力握住了碎片，也不回头，声音有些嘶哑。

“因为……我从不感情做事。”段仙扬起小脸，轻轻地说道。

“从不感情……做事……”独孤季愣了愣。

“呵呵……”独孤季深深攥紧了玉片，发出了一阵嘲讽的笑声，“我看了你两年，却从没有看透你！”

段仙没有说话，仍然温柔地笑着，尽管这温柔的笑容背后是对独孤季而言几近冷血的心……

“哈哈！”

独孤季仰天大笑了一声，然后猛然回身带着左手挥出，黑雾顿时暴涨了起来，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带着黑色的白色光尾。

听着迎面而来的破空声，段仙随意地一挥衣袖，那道光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你竟藏的如此之深！哈哈哈，原来，都是我自作孽！”

独孤季朝着一个方向悲戚地走去，他狂笑着，声音里满是悲痛，没走几步，笑声里带上了哭腔。

段仙优雅而立，一直望着独孤季，直到独孤季消失在了远方。

那地面上，一连串的血迹不起眼地安详躺着。

“人束缚于感情，因而悲戚死，可不束缚于感情，更而孤独亡。”

段仙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片摇曳落地的桃花花瓣。

黑雾散尽，桃花落穷，偶尔凉风吹起，掀起几片桃花。

那之后的两年，君城所有人都知道，城主消失了，而少城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刚刚出现的少城主很快清洗了内部，三王接连废除，之后便是一系列维护制度的推出，并且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她以战养战的推行态度，这一切使得这位叫做独孤断弦的少城主成为了被人憎恶的新一代掌权者。

上官琼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神坚定地看向段仙：“不，段仙姐姐就是段仙姐姐，不管你还有多少身份，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段仙姐姐！”

“那姐姐真开心，遇到了你这么暖心的宝宝！”段仙温柔地笑道。

她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却给上官琼很暖的感觉。

“哼！可是姐姐不温柔，想要我离开！”上官琼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厌恶独孤断弦……因为上官琼不理解独孤断弦，而且独孤断弦也没有做让她感觉很过分的事情。

“……”段仙沉默了一点，眼神有点黯淡。

上官琼敏锐地捕捉到了段仙的眼神变化，她发出一声嗯的疑惑，想得到段仙后续的想法。

长别之后，可是永别……这一别，真得舍得吗？段仙心想。

“你若不愿意……那便不愿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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