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亲

圣阿特亚加女子学院的宿舍，一共分成了四栋。

除去罗夏这个需要被特别监视的关系户，拥有独栋豪华小别墅以外，其余的学生和老师全都有着自己的宿舍；其中第四寮是修女，老师和神父男女混住，在学院的最南端，而另外三寮则毗邻在一起，位于圣阿特亚加的最北面。

起火的听上去是第三寮。根据手头上的资料判断，去年高三毕业搬出去之后，现在住在里面的，应该是高一的人。

罗夏皱了皱眉。

这也太巧合了一点，就好像深海的安康鱼埋藏在淤泥之下，晃荡着脑袋上的小灯灯吸引无知的游鱼，再用埋藏在底下的深渊巨口，一举吞食。

不过，能吞的也只有小鱼虾米。罗夏不爽的是，这骚动，让他不能好好享受欢快愉悦的研究与解剖时光了。

手术刀划过未僵微温的躯体，灵巧的卸掉每一块粘附在骨骼上的肌肉，剥离掉黏附在上面的肌腱，再把珊瑚丛状的血管完好无缺地剃出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格劳斯·米尔现在是一个死人。

切割开肉体，顺着刀尖反馈回来的生命的脉动感，本身是一件让人上瘾的事情。在罗夏看来，这项工作，死人远没有活人要来的愉悦，更别提死了一段时间连体温都开始散去发凉发僵的人了。

“真难办啊……”

罗夏喃喃道，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挪开了。他毕竟是一个有职务在身的公职人员，在工作期间，私人的享乐，总归是要放下的。

于是，他迈开笔直修长的脚，快步离开了礼拜堂。

幽暗摇曳的暖光之下，只余留下了一具死尸，还有一个蜷缩在一旁渗出刺鼻阿摩尼亚液体的美少女。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礼拜堂里只有一片寂静。

嘭，嘭嘭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响起，就好像爆米花毕毕剥剥炸开，或者是万圣节耷拉着鼻涕用黏糊糊沾满手汗和唾液的糖豆，投掷你的窗台。

一只只姬蜂，震动着翅膀，一只只不断地砸上了窗台，很快便堆叠了厚厚的一层；它们纤细到神经质的脚刮挠着窗户，口器颤动着，发出了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然后，风间兰停止了颤抖。

或者说她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打入了过量的麻醉精神药品，身上的每一根骨骼和肌肉都被替换成了棉花，瞳仁中心的黑色向四周扩散，眼神涣散了起来。

同时松弛的，还有她膀胱和钢门的括约肌，再加上没有内裤为她兜住，沈腾着蒸汽的恶臭汁液很快便沾湿了地板。

风间兰看向了穹顶，喃喃道：“……是的……我理解的……”

“一切……为了母亲大人……”

“我……爱您……我想……保护……”

而另一边，躺在地上格劳斯神父的尸体，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肿胀起来，膨胀成了溺死的巨人观状。

他的身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凸点，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像一颗大号人形肉色的荔枝。

然后，一根根漆黑的附肢从皮肤底层生长了出来，尖锐带着倒刺的尖端直接刺破了那凸点，但是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淡黄色半透明的腥臭黏液，从疮伤处流出。

一只，又一只的姬蜂，从格劳斯神父的肉体中钻了出来，它们和窗外聚集着的长得并不一样，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灰色，翅膀却是血红血红的，好像浸满了神父先生的血。

一阵诡异的风吹过，礼拜堂里的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的熄灭了，而这些虫豸，也抖动着翅膀，彻底的从格劳斯·米尔的身子里钻了出来。

或许是新孵化出的幼虫，这些可怜的小虫子还无法飞翔，只好拖曳着淡黄色还带着点儿血丝的黏液，一点一点的爬向了风间兰。

不过，我想大家此刻应该也不怎么想欣赏她的裙下茂盛的风光了。

随着她掀起裙摆，还响起了“刺啦”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原来是她的脸颊被划开了，狰狞的巨大昆虫脑袋，从她的咽喉深处探出了头来，口器刮挠着牙龈，沾满碎肉的节肢在扭动。

也不知道风间兰嘴巴里的虫子释放出了怎样的信息，从神父身上孕育出来的诡异蜜蜂，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嘶嘶声，然后摩擦着鞘翅，纷纷向着风间兰爬去。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

虽说火情紧急，但是罗夏的步伐依旧是不紧不慢。

周围穿着制服的学生妹和修女们全都行色匆匆，就好像自己的亲妈被烧了一样，哒哒的脚步声就好像不安的鼓点，随着你心脏这块软肉的搏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除去匆匆奔赴火场的人以外，还有不少学生修女，三五成群抱成了一团，在路边花坛边缘，张大嘴发出了痛苦的嚎哭声。

最为怪异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竟然惊人的一致！

罗夏皱了皱眉。

要知道，人脑是身体里最为复杂的器官，不同的灵魂，不同的思绪，传导出不同的电波，就算大家同时陷入了对同窗好友生死未卜的惶恐，脸上的四十四块肌肉，也不会拉扯出如此一致的表情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大家都只不过是一份拷贝品，由同一个模具脱模成的硅胶样板，遵从着同一条灵魂波流，展露出了同样的哀恸。

而罗夏是这一场畸形秀的唯一的参观者。

“真是一群疯子。”刚从疯人院出院的罗夏喃喃道，然后从大衣怀里逃出了一台崭新的手机，边走边拨通了某个电话。

忙音只响起一声便被接起。院长妹妹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那么，死了多少个人？”

“目前一个。”

“真是令人惊讶！”电话后头传来了很不淑女的惊诧呼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会接到你把整个学校里会喘气的都切成肥瘦分开的臊子堆成两堆，然后再找我验货呢！你是怎么了？晕车了？阳痿了？还是糟蹋小姑娘太多得脏病了？”

罗夏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被激怒，而是点起一支烟，不带感情的吞吐着，淡淡的说道：“不过，很快就不止一个了。”

“可能我太有魅力吧，他们升起了火，整了一个篝火晚会来欢迎我。”罗夏脚步停顿了下来，他已经到了第三女子寮，不断吞吐着火焰的建筑，将夜空熏染得有如白昼。

火光有如扭曲庞大的妖兽，正在不断的摇摆舒展着身躯，威慑世人，光是在这个距离，罗夏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头皮，被炙烤得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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