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展翅的加百列

“你确定你有在好好吃药吗。”电话那一头叹了口气。

在火光中罗夏慢吞吞地举起了胳膊，也不知道要笔划给谁看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像小学生给妈妈汇报暑假作业完成情况一样：“我发誓我真吃了，每天三次，定时定量，并且绝对不会空腹吃。”

然后他放下手臂，脸上浮现出笑容，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再说了，我要是有那个胆子，下一秒等着我的就该是三装甲车全副武装，拿着灌满麻醉针剂猎鹿枪的人了吧。”

“………………”

电话那头，院长妹妹沉默不语。

罗夏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他看着在眼前不断摆动的炽热和在火场里时隐时现的扭曲的焦黑人形，甚至愉快的哼起了歌儿，再以一种和恋人吻别的亲昵耳语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好啦，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有工作呢，拜拜咯～”

院长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哔”的一声，她的逼逼赖赖就这样被罗夏无情地挂断了。

罗夏扭了扭脖颈，顺便舒展了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发出一阵清脆的爆鸣音，然后，他随手拽过了匆匆跑过的一位修女，拖到去无人的角落，展露出亲切笑容，说道：“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的声音，就好像颤鸣的低音大提琴，在胸腔中不断的回荡着；可这明明能让任何一位异性心脏都酥软掉的声线，这一次，对于这一名惊慌失措的修女小姐，却不管用了起来。

她的双眼神情涣散，樱唇上覆盖了一层煞风景的死皮，并且向着渴水的鱼儿一般微微张开；这让罗夏想起曾经院长给他讲述过，乡下农家宰杀家禽的事。

就是那种，被砍掉头颅放血的鸡，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去，甩着喷血脖颈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闹得人仰马翻的滑稽故事。

这个修女，就好像那一只不知道自己头颅究竟藏在何处的鸡，脖颈上顶着的已经不是脑袋，而是名为“恐慌”的聚合物了。

“啊，啊啊啊……”

罗夏温和的询问，只会得到无意义的呢喃与呻吟，眼神都是涣散着失去了高光的。

并且，他还敏锐的注意到，这修女身体上的皮肤，竟然泛起了像是在火场里被炙烤过的新鲜烫伤疤痕。

罗夏眯起眼睛，拾起修女脸颊边的一缕秀发，放在笔尖下轻轻嗅了嗅。

是一阵非常清甜，泛着柑橘与木质清爽香气的洗发水香波的味道，夹杂着汗津津的，少女荷尔蒙的体香。

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突兀刺鼻的气味。当然，也没有塑胶木质烧焦之后发出的刺鼻烟火味。

这证明了，这个女人并没有进过火场，但是身体上却泛起了烫伤。

罗夏轻笑一声，拍了拍这位修女小姐的脸蛋，用慵懒而优雅的声线说道：“你们啊，还真是心连心到令我感动……”

然后，他的手指间出现了银芒，紧接着便是如静美秋叶的**，慢慢散落在地面上。

猩红溅在了墙壁上，留下了肮脏的污渍，但是罗夏却没有沾染上任何一点污秽；一只只恶心的有翼飞虫，从黄红相间的雪花纹之间逃窜了出来，罗夏的大脚踏下，碾碎了好几只。

但是更多的，却逃窜飞舞，煽动着单薄的翅翼，尽数消失在慌乱的人群和夜空之中。

看来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被寄生蜂蛀空的人蛹罢了。

目视着虫豸的逃窜，罗夏轻轻咂嘴，回味着先前青涩却又丰腴饱满的**带给他的感觉。

然后他转过身，拨开了惊慌失措的人群，逆行，进入了火场。

……

火焰，在头顶上狂舞。

未充分完全燃烧产生的毒气，现在正顺着呼吸道进入肺泡，疯狂与血红蛋白结合，化作毒害大脑皮质的毒素。

滴答……滴答……

暗红色的液体，从一个女学生过肩黑褐色的发发梢，不断地滴落在因为被火焰炙烤而滚烫的木地板上，然后迅速干燥，变成了一个颇有体积感的漆黑凸点。

她的身上穿着规整的学生制服，现如今却浸满了黑红，被热浪炙烤干燥后，散发着一股女厕所废纸篓的气味；她的脑袋几乎埋到了胸脯里，肿胀的舌头垂挂在嘴边。

此时此刻，她就好像一位技术精湛的杂技演员，天花板上吊垂下了无数的钢丝勾绳，穿透了她的因为烫伤而鼓起脓黄色水疱的皮肤，将她高高地悬吊在了半空中。

她的脊背被剖开了，然后从背后大大的翻开，肋骨被反折了过来，一根一根地，带着肉末，从脊背上戳出，让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

罗夏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这简直就是……飞翔的加百列！”

这是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的艺术创作。

罗夏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女孩体内孕育的那只“蜂”已经成熟了，这一切血腥的布置，是为了庆贺“它”的第一次展翅飞翔。

而这个飞翔的女孩，罗夏认识。

或者说认得……M-GNAC传来的那厚厚一叠宛若医学生教科书的资料中，位于最上方的那一张，那位名为久久良千里，在千里之外丢失了耳朵的少女。

她就是那位，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导火索。

罗夏把玩了一下她那浸满鲜血已经结块的头发，舔了舔嘴唇，然后慢吞吞地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光，你们的救赎，必须保护的对象……我倒是没想到，你口中的保护，竟然这么刺激和儿童不宜呢，马特谬娜修女？”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指尖闪过银辉；一道凌厉的弧线滑过，悬吊着死尸的钢丝绳尽数崩断，展翅的天使也因此堕入凡尘。

而正在这时，罗夏口中那位马特谬娜修女，也从白渊正面对的那一扇门后，走了出来，全身密布了烧伤的水疱。

她空洞幽深的瞳孔，让她看上去像只是一具机器。

一阵湿濡的咀嚼声从马特谬娜修女的身后传来，在这只有烈火狂舞的火场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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