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爱之歌

金色的头发，在这炎热，又无比刺目的仲夏朝阳下，就好像莱茵河底的黄金，让人头晕目眩，想要轻抚其上，用手指绞其发丝化作指环，然后不由得为其弃绝爱情。

罗夏当然认得她，前不久，她还在厕所里，像一个一般通过小太妹，指使着自己的狗腿子，满脸恶毒的殴打同窗同学呢。

但是，不得不说人类面孔上的四十四块肌肉的神奇，它们与血管和神经一起，缠绕着软骨和骨骼，在被光滑绷紧的皮肤覆盖，紧紧贴在骨骼上，不论是欢愉还是痛苦，都由这一套系统表现出来。

就好比现在。在脸部的每一块肌肉的互相配合之下，仲夏高悬于头顶的炽热白光，好像洗褪了盐城八始身上的任何的毒素，她脸上的微小绒毛泛着光泽，上她看上去不仅仅圣洁，甚至还充满了神性。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颜色发浅，若不是在最粘稠甜蜜的蜂蜜中浸泡许久，又怎会有这样沁人心脾、光看一眼就令人心脏开始淌甜水的琥珀色？

前提是，她端坐着的白色长桌两侧，坐着的不是眼下这些怪异扭曲，光看一眼就会让人昏阙的……怪物。

半人半虫的怪物。

嘶嘶……嘶嘶……

窸窸窣窣——

咯吱咯吱、咯吱……

长满了尖锐地倒刺的三段足跗节，时不时摩擦着鞘翅，轻轻抚过咀嚼式口器，或者是取食面前那绣了金丝边的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古董餐盘里的肉块，坚硬的几丁质在上面刮挠，发出类似指甲抓黑板的恶心噪音。

而类似与人皮的玩意儿，就蒙在了那不断窸窣抖动的口器上方，被整个昆虫脑袋撑成了诡异的倒三角形，眼睛的部分只是两个被鼓撑得有点畸形的黑色孔洞，里面密密麻麻簇拥满了像虫卵的玩意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都是无数细小类似于人类瞳孔的圆形眼球堆挤成的复眼，每一颗都好像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神经质地抖动着。

然后，顺着眼眶往下，你却没法找到鼻梁与鼻翼，只有两个呆板的空洞镶嵌在这脸皮的中央——毕竟昆虫脑袋里并没有支撑起这玩意儿的的骨骼结构。

至于它们的身子，就更加令人作呕了；就好像人类和一只蜜蜂，一起进了《变蝇人》里面的那种时空传输的机器里面，把这两个完全不同纲目的物种搅合在了一起一样，完全就是一团混沌的肉块，柔软的人皮血肉与冰冷湿腻的虫子身体像是被猫儿搅乱的毛线团，完全混乱地嵌合在了一起，可以说每一只都丑得极其有特色。

被这些诡异的虫人们衬托，盐城倒是显得更加圣洁与美丽了起来；她张开了双手，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让我们来……吧。”

省略的话语，是那么的意犹未尽。

罗夏笑了，伸出一根修长的、一看就保养得很好的指头摇了摇，说道：“真是性急。虽然我是不讨厌主动的孩子啦，不如说这种的风味更佳……但是，你成年了吗？”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多么自愿，甚至是强迫式的将我按在餐桌上，只要你未成年，我都是算犯罪的哦？”

一天之内已经杀死好几个“人”的男人如是说。

他的轻轻叹了口气，遗憾的摇了摇头，脸上甚至面露懊恼之色——这是拒绝了少女邀约的愧疚。

看上去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绅士一样。

“……”

盐城怔了怔，像是没有料到这么一个答案，甚至乍一听，还有那么一点无懈可击。

但是，罗夏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趁着盐城的怔愣，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懊恼与遗憾，恢复了先前笑眯眯的扑克脸，说道：“而且，这种强烈的、被迫的连续或周期性的冲动行为，其实并不健康。”

“我认为，你需要治疗了。”

罗夏抬起了手臂，修长的手指已经攥住了一把冰冷的、散发着寒意和杀意的手术刀，正平平地直指盐城的眉心。

“真是可怜。这是体内荷尔蒙分泌紊乱了吗？还是肾上腺肿瘤或者脑垂体肿瘤造成的失调症……不过首先，还是先进行彻底的切除手术。”

“因为我是你的保健老师，所以这次手术费，给你打个九八折吧。”罗夏歪了歪脑袋，“不用担心支付方式，到时候会严格按照收费标准，在您的丧葬费与帛金之中扣哦。”

他一面说着，手腕用力一翻，刀刃已经从他的手中消失，化作了凶戾的一抹银光，朝着盐城的头颅飞去，想要将其瞬间贯穿。

噗嗤。

一只还在餐桌上用口器剔着手骨上肉碎的虫人，就这么扭曲着身子飞扑了出来；它笨拙恶心的身子，撞翻了桌上盛装着新鲜带血红肉的华美餐盘，而罗夏甩出去的那一枚闪烁着寒光手术刀，正好直戳戳的刺入了它咽喉的部位。

不幸的是，这一只人虫杂交体似乎还保留了属于人类的血液循环系统，而罗夏的刀也不偏不倚恰好贯穿了一根主动脉，粘稠的青绿色的黏液一瞬间喷洒了出来。

这只可怜的虫人化作了一座“人体喷泉”，体内黏稠恶心的东西就这么不断地往外汹涌，滴落在其他埋头进食的同胞兄弟的餐盘与水杯里。

盐城就在这青绿色的血雨背后，直勾勾地看着罗夏，浑浊的眼睛中，瞳色愈发深沉；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会儿，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然后闭上眼睛停顿了几秒……

桌上的其他的虫子突然间躁动不安了起来。它们那畸形的复眼在肉瘤中骨碌碌地转动着，带着无法掩饰的恶毒与污秽，窥视着罗夏；桌上的血食对它们而言已经完全失去了魅力，被那些狰狞歪斜口器里的细密獠牙撕碎，然后啐吐在洁白的桌布上，弄成一塌糊涂的脏污。

然后盐城她睁开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她，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这里的不一样指的不是外观，而是脸部肌肉抽搐组成的表情，以及那双深琥珀色眼瞳中流露出来的感情。

现在那双招子，才是真正的能够淌出蜂蜜来。

该说是深情呢，还是含情脉脉呢。盐城用一种似乎饱含了全宇宙爱情的眼神，注视着罗夏，撩起裙摆，樱唇微启。

她说：“……不会痛苦的……”

宛若是在你耳边哈气。

……

不仅仅是盐城八始。

在餐桌上围坐的其他虫人，都开始用这种炽热的双眼，默默地注视着罗夏，开始嘶嘶交换。

春虫嘶鸣。

那是用于求偶的，爱之歌。

但是，在求爱之后，雄虫则会被……

请务必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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