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3 韶灵灵的梦（其下）

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郑代会耐心地坐在她面前，是因为她想要对象来倾诉；郑代会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她，是因为韶灵灵想要体会被其他人呵护的感觉；郑代会一直鼓励她向前走，只是因为韶灵灵已经不想一个人独自向前走了。

只不过，就连郑代本人都是韶灵灵幻想出来的人物。韶灵灵至始至终都只是孤身一人在战斗而已。

“喂，你在想什么呢？”

人群中的蒙面男子问他。

“……郑代是我幻想出来的……”

“什么嘛，这不是很清楚嘛？”

“所以……我必须要把她带进现实里面才行……”

“啥——”

韶灵灵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巨大的力量。她猛地蹬了一下地面，把蒙面的男人推开，冲出了人群。

“呃——啊啊啊！”

右腿好疼，就好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粉碎了一样。但是韶灵灵还是能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别走啊，留下来玩吧！”

“为什么要走呢？多疼啊！”

“回来吧，回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身后，不断有声音传来，蛊惑着韶灵灵停下脚步。但是韶灵灵有一阵强烈的预感——只要到达大楼的最顶端，就能把郑代找回来！

只要郑代能回来，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右腿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韶灵灵摔在楼梯上，但是她伸出手，抓住她面前的台阶，以极其丑陋的方式一步一步爬上楼梯。

在楼顶能找到郑代！

随着楼层的增高，韶灵灵的指甲和嘴唇开始变黑，身上流出的血迹也变成了红黑混杂的状态，而与之相对的是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变白。

只要有郑代的话，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害怕，什么磨难我都会拼命克服。

所以，不要从我身边把她夺走……我能活下去，全都是因为有她在我身边啊……

终于，在爬上顶楼的那一刻，韶灵灵的双眼也变成了漆黑一片。

顶楼的最深处，有一个木头制成的王座。有一个人坐在上面，穿着古希腊式的长袍，头戴古怪的鹿角面具。

“哟，看来有一个迷途的人类来到这里了啊。”半个人朝着韶灵灵张开双臂，“我的名字是智者，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我……我想找到郑代，和她永远待在一起。”

“哎呀，那可真是个巧合呢。”

那个人摘下了鹿角面具，面具下方竟然是郑代的脸。

“过来吧，韶灵灵。”郑代露出浅浅的微笑，“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嗯，永远都不要分离……”

韶灵灵机械地朝前方走去，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惨白色皮肤就会蔓延一寸。

感觉身体好困……走过去抱住郑代之后，睡一个好觉吧……

“不行，别去！”

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韶灵灵迟缓地扭过头去。她发现另一个郑代就站在她的身后，那个郑代浑身都布满伤口，伤口里面落下满是手稿的纸页。

“不要过去，韶灵灵……”

全身落下纸页的郑代朝韶灵灵伸出手，但韶灵灵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

郑代是不会消失的……她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所以身后的那个郑代是假的，我绝对不能听她的话。

“韶灵灵！”

就算是身后的声音多么绝望，韶灵灵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吃力地走到穿着古希腊服饰的郑代面前，抱住了她的身子。

“郑代……真的是你吗？”

“是哦，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啊。”

面前的郑代也反过来抱住她的身子。两个少女紧紧相拥，而韶灵灵的身体也在加速变化，她的眼里留下了黑色的，喜悦的眼泪。

“我好累……”

“没事，呆在我旁边，就能一直睡下去了哦。”郑代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会呆在你旁边，从此你再也不用经受任何苦难了，咱们永远永远呆在一起吧，创造一个永远没有痛苦的世界吧。”

时间似乎停滞了下来，韶灵灵沉默了很久，说

“……只要我能一直留在这里，我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当然，来吧……晚安吧……”

“……不要。”

在郑代吃惊的眼神中，韶灵灵一把将面前的郑代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瞳孔慢慢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为什么？”郑代还是向她张开双臂，“过来吧，你不是讨厌痛苦吗？”

“当然，我讨厌的不得了啊……”韶灵灵咬紧了逐渐变为血红色的嘴唇说，“但是……真正的郑代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穿着长袍的郑代愣住了。

“我是为了战胜痛苦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没有痛苦，就不会有身为韶灵灵的我存在。”韶灵灵流着清澈的泪水，说，“郑代她会拥抱我，会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鼓励我继续走下去——像这样逃避痛苦的说法，根本就不会是郑代说出来的话！”

郑代失望地垂下了手臂，而韶灵灵继续说：

“这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梦啊——不过既然是我的梦，那应该由我来掌管！”

韶灵灵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枪。她举起枪，对着面前的郑代开枪。鲜血溅在木椅上，留下的只有一件在空中飞舞的长袍。

韶灵灵默默地转过身，朝着那个支离破碎，逐渐变成纸页的郑代跑了过去，一下子把她抱住。

没错，这个才是韶灵灵真正应该接受的记忆。

“郑代……对不起，郑代……”韶灵灵把脸埋在了郑代的怀里，“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咱们的身份错位了吧，不应该是我来保护你的吗？”

“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啊……”韶灵灵抱得更紧了，“我想让你成为我的腿。没有你在，我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可是你不还是凭借你的力量找到了我吗？”郑代的四肢已经完全变成了纸页，“韶灵灵，你已经可以一个人往前走，不需要我留在你身边了。”

“可是……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说……”

“那些事情就留着以后再说吧，或许哪一天，我又能和你相见呢？“

“真的吗……”

“当然，现在我必须得离开了。谢谢你，韶灵灵。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让我成为了真正的人……再见了。”

“……再见。”

在韶灵灵的怀抱中，郑代化成了无数纸页，飘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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