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夜风,带着些许刺骨的寒意,把大片大片的云彩聚拢起来遮蔽了苍穹,厚重的云海像是要压下来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在这云山笼罩之下的森林中,两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般。
好疼!大幅的动作使得一阵剧痛从伤口处爆发开来,萨罗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而一旁的艾米脸色也不太好看,那只名为塞拉斯的黑猫此刻正躺在她的怀中,殷红的血从它的伤口里涌出,浸透了艾米的衣服,它的伤势无疑比萨罗多更加严重。
而且比伤口更要命的,是某个暴怒的家伙正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从结果上来看,艾米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是极其有效的,有效到萨罗多甚至希望这个计划不要这么管用!强行封印黑山羊的灵魂确实使得它如坐针毡——或者用暴跳如雷来形容更加合适。乃至于他们都不需要用封印在他体内的灵魂碎片来要挟,黑山羊便主动找上门来,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虽然最后他们从黑山羊的疯狂进攻里抓到了一线生机,但还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塞拉斯更是为萨罗多挡下了致命的一击而身受重伤,同时这也导致之前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躲过黑山羊的追杀。
“这儿!”
艾米现在是他们之中受伤最轻的一个,萨罗多由于伤口撕裂减慢速度的这一会功夫,二者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微微领先的艾米转过身来,有些焦急地招了招手。萨罗多也很着急,但是这改变不了他现在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的糟糕状况,更何况大大小小的伤痕无疑是雪上加霜,他能保持现在的速度完全是靠毅力支撑着。
然而再怎么强大的毅力此刻也无法坚持了,萨罗多拼尽全力走到艾米身边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低沉却暴烈的咆哮剥夺了他所有的听觉,一时间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挥之不去。
不好!!
熟悉的吼声让萨罗多立马意识到,这是黑山羊封印松动的征兆,如果此刻黑山羊的灵魂真的挣脱,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不安的情绪像是猛兽的利爪一般,迅速的攥死了萨罗多的心。
万幸的是他体内的灵魂显然还不具备挣开封印的能力,剧烈的折腾之后咆哮声还是渐渐地弱了下去——尽管这家伙的吼叫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与此同时,艾米满是焦灼和担忧的呼喊声在他耳畔响起:
“喂喂,说话啊!你没事吧?”
“我。。。我感受到它了!”心脏依旧在不安的狂跳着,萨罗多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将其平复,他的脸此刻几乎可以说没有一丝血色,“它的灵魂,我能感觉它的灵魂非常躁动,就在我的身体里。。。呜!”
不适的感觉像是巨浪般一阵阵涌来,萨罗多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让意识保持清醒,不断斗争的两股意识使得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爆裂开来。重伤的塞拉斯此刻也是抬起头来,望着萨罗多艰难地喃喃道:
“封印要脱落了。。。”
面对着这种场面,艾米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由于刚才逃跑时慌不择路,他们现在无疑是离一开始的目的地越来越远,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把黑山羊甩开多远,此刻回头无疑是天方夜谭。
怎么办怎么办?!艾米咬住下唇,不断地磨蹭着两只脚,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对策,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小动作反而使得她内心愈发焦躁,甚至连眼泪都急了出来。
正当艾米束手无策时,塞拉斯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费力地嗅了嗅,突然冒出莫名的一句话:
“这里是哪?”
“嗯?”
“唔,这个气息。。。”塞拉斯没有回应艾米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艾米,斯卡尔山现在在什么方位?”
“斯卡尔山?”艾米慌忙擦了擦泪水,眯起眼来环望了一圈,“不清楚,但似乎是在东北方向。”
“多恩峰呢?”
“如果斯卡尔山方位没错,那么我们应该是在多恩峰的南部——等等,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算太远的距离。。。”塞拉斯依旧是甩出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它紧皱着眉头,冲着还在喘息的萨罗多喊道,“喂,萨罗多,感觉还能走吗?”
“我觉得。。。没大问题——应该吧。”本身的意识在最后还是靠着封印成功压制住了黑山羊的意识,萨罗多的身体在此刻终于是达成了难得的平静,“所以我们要去哪?”
“北边多恩峰的方向,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等等等等!”听闻塞拉斯的话,艾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疯啦?!那里就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芜之地,去那里干什么?”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咳咳咳!!!”或许是由于持续的对话消耗了大量体力,塞拉斯重重地咳嗽起来,许久之后才继续刚才的话,“相信我,艾米!”
艾米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塞拉斯的决定在她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当下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下去了,最终艾米还是咬了咬牙,一把抓起萨罗多的手往多恩峰的方向跑了起来。就这样,两人飞速的穿行在昏黑的森林之中,随着艾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周围的树木也开始慢慢的朝枯萎和稀疏转变,不知过了多久,挡住他们视野的繁茂枝叶彻底消失,多恩峰像一位巨人一般静静横卧在夜空之下,月光从厚重的云层中漏下些许,为山峰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而夹在他们和高山之间的——如艾米所言——是一片几乎可以用荒芜来形容的枯朽树林,扭曲而诡异的树木东倒西歪,一根根又细又长,宛如手指般的树枝,将天空撕裂成了一块块的细小碎片。然而在萨罗多眼中,这片森林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不是其阴森的外表,而是它那无声的死寂。
无声的,仿佛没有任何活物的死寂。
而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影响到的显然不止萨罗多一个人,一直在前面扯着他跑的艾米此时也逐渐放缓了脚步,两人最后停在了这片树林的边缘。
“我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踏进这片森林,”艾米不满的小声嘟囔道,“我从小就讨厌这里,极其讨厌。”
“谁不是呢?”萨罗多吸了吸鼻子,一种说不清的气味夹杂在风中,刺激着他的嗅觉的同时,使得他心中升起说不出的怪异感来。但是艾米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个异状,她松开牵着萨罗多的手,轻轻地戳了戳闭目养神的塞拉斯:
“醒醒!前面没有路啦!”
“继续前进,在树林里乱走都行,尽量把动静闹大点。”塞拉斯没有睁开眼睛,以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发出了下一步的指令,“但是记住,千万不要触碰那些异常之物。”
“异常之物?等等塞拉斯,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然而塞拉斯似乎是累了,任凭艾米怎么摇晃它的身体也不再出声,没得办法的艾米只能继续抱着它,示意萨罗多跟紧自己,两人小心翼翼的并排走进了这片树林。
正如它的外表一样,树林内部的氛围也是近乎诡异的沉寂,没有飞鸟的啼叫,没有野兽的长嗥,甚至连虫鸣也消失不见,只有一层淡淡的薄雾从枯黑的草木中升腾而起,仿佛为这片地区蒙上了一层轻纱,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寒意,朦胧的视野也使得这份寂静更加瘆人。
“你之前有没有来过这儿?”
萨罗多觉得所谓的弄大点动静完全是废话,他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这种氛围下简直宛若雷鸣。而艾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啊,很,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吧。。。我不怎么记得了。”
“这样啊。。。”
萨罗多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艾米对于这里的了解也不是很多。那么这就很奇怪了,他不禁暗自思忖,即使这里有什么能助他们脱离险境,两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人,又该怎么去寻找这个东西呢?
他不觉得生死关头塞拉斯会这样胡来,但现在它依旧处于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沉睡之中,而这个时间,敌人很可能已经迫在眉睫了。
等等,敌人?!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萨罗多浑身一颤,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躁动不安的黑山羊灵魂突然没了动静,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再三确认这一事实后,萨罗多并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反而是把眉毛拧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可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不等他开口告知这一变化,身旁的艾米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问道:
“奇怪,你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气味?什么气味?”
“有点腥,但是不难闻。。。”
艾米说着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去,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腥甜气息冲进了萨罗多的鼻子,萨罗多惊觉这正是他在树林边缘闻到的味道,不过现在这个要比当时的浓郁了太多,以至于他都开始有些反胃。看着艾米的身影一步步没入渐浓的雾气之中,萨罗多急忙快步跟上,冲着艾米的背影大喊:
”嘿,等一下,艾米!!”
但是艾米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只是不断的往迷雾深处进发,预感大事不妙的萨罗多加快了脚步:
“停下,艾米!这气味不对劲。。。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嘘。”
艾米回过头的那一刻着实把萨罗多吓到了,眼前的少女不再是之前古灵精怪的样子,表情冰冷得像是一具死尸,而她的眼神也不再灵动,变得漠然而失焦。艾米把一根手指搭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慢慢地转过头去,对着黑黢黢的森林用极轻的声音呢喃:
“你看见了么?那些飘舞着的,白色。。旗帜。。。”
“旗帜?什么白色旗帜?!”
艾米目光注视的方向完全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萨罗多此时真的有些害怕起来,看到艾米似乎准备继续往前走,他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抓住艾米的袖子就往回拖,艾米没有防备,被他一下子拽得失去重心往后倒去,重重地压倒在萨罗多身上。
“嘶。。。”
吃痛的萨罗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压在他身上的艾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挣扎着爬起身来拼命咳嗽,一张脸憋的通红。萨罗多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心中也是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艾米像是一个被从河里救上来的溺水者一般,贪婪地呼吸了半晌新鲜空气才缓过神来,喘着粗气说道:
“它们哪去了?”
“什么?”
“我不知道,”艾米轻轻的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还没能从刚才的状态中完全恢复,“丝线。。。数不清的白色丝线,还有旗帜,有什么东西躲在它们后面,引导着我去寻找。。。”
“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丝线!”萨罗多把手搭在了艾米肩膀上,由于紧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没有白色丝线,也没有什么白色旗帜,艾米,你被什么东西迷惑了。”
艾米紧锁着眉头,望向之前注视着的地方慢慢爬起身来,向着那未知的黑暗走去,萨罗多见状心中一惊,生怕艾米又受了那气味的影响,也立马起身跟上前去,不过这一次没过多久萨罗多便听见了她的呼喊声:
“萨罗多!快来看看这个!”
雪白的丝状物质糊满了艾米的手掌,她把那些东西放到眼前仔细的端详着。等到萨罗多走到身边时,对于这东西的研究显然已经完毕,艾米冲他挥了挥那只手:
“很像蛛丝。”
萨罗多轻轻的从艾米手中捻起一小撮丝线,黏腻而带着韧性的丝线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蛛丝,但是——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它们简直像是一团棉花。”
艾米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揪下一团来:
“这边也有,还有这里。。。”
突然,萨罗多的耳边响起了塞拉斯之前的警告:
“千万不要触碰那些异常之物!”
“艾米,我觉得。。。”
然而为时已晚,荧荧的翠绿色光芒在艾米手掌中聚集,像是一盏小灯一般照亮了前方的一段路。萨罗多和艾米清楚的看到,前方的道路几乎完全被这些丝线所覆盖,这些丝线悬挂于这些枯朽的树木之上,将它们彼此连接起来,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一些甚至丝线连接到了树根上,或者直接包裹住了整个树木,仿佛在吸食着树木的生命。风一吹,这些诡异棉絮状丝线便随风而飘动。。。
就像是一面面挂在树上的白色旗帜!
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两人都惊呆了,艾米幻视的场景此刻就呈现在他们眼前——确实有什么在引导着她来到这里。而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数不清的蜘蛛把他们层层包围,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乍看之下竟然有莫名的美感,但是在萨罗多眼中,这美丽的背后是不可名状的危险。他和艾米紧靠着彼此的后背,小心翼翼的戒备着这些来历不明的生物,随着它们包围圈的不断缩小,他感觉到身后的少女也越来越紧张,催动着的魔法让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艾米此时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准备将箭矢喷射出去。
就在艾米的魔法即将爆发之际,一直沉睡着的塞拉斯终于有了动静,阻止了艾米的攻击:
“停手,艾米!不要激怒它们的主母!”
“塞拉斯!”塞拉斯的苏醒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艾米开心得中断了施法,收回手来使劲揉着黑猫的脑壳,弄的它满头都是蛛丝,“亏你还知道醒来啊混蛋!”
“我要是再不醒来任你胡来的话,我们今天全得交代在这儿。”塞拉斯用爪子轻轻扒下了脑袋上的丝线,挣开艾米的怀抱跳到了地上,“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处理吧。”
“我,多恩之主戴文伯特·伊万斯之扈从塞拉斯,请求织梦者艾丽西亚的接见!”
随着塞拉斯说出那个不知何人的名号,蛛群渐渐的停止了躁动,像是觐见般接二连三低下了头,一时间树林里安静得只有风声,就像他们进来前一样。然而,此后双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正当萨罗多觉得奇怪之时,沙哑而刺耳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如你所愿。”
萨罗多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他惊悚的场面。一只体型巨大相貌怪异的蜘蛛,此刻正悬挂在他们头顶的网上,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们。这只蜘蛛浑身上下长满了铠甲般的组织,血红的螯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张巨口中布满了层次不齐的利齿,似乎可以把吞下去的一切搅碎,修长而坚硬的蛛足上长满了骨刺,每一只足的末端都宛如锋利的刀刃,和螯肢一样像是被鲜血浸染,呈现出一种猩红之色。
被塞拉斯称作织梦者艾丽西亚的存在,像是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认得你,”密密麻麻的蛛蛛群自然而然的向两边分开,为它们伟大的主母让出一条大道, 艾丽西亚从蛛网爬到地面上来,巨足敲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格格的响声,“我认得你,小猫咪。很多年前,一只身轻如燕的黑猫和它的主人——一个银白色头发的男人,曾拜访过我的居所,寻找它小主人的下落。”
“承蒙惦记。。。”
“惦记?别开玩笑了,惦记你们把我的家搅得天翻地覆么?!”虽然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但艾丽西亚话语中嘲讽的尖刺却是昭然若揭,“你和你那顶着一头白毛的蠢货主子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客人!”
“然而他们最后在你的家里找到了被吓坏的小主人,艾丽西亚,在这个问题上你绝对不无辜!”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是我故意欺负那小家伙?得了吧,人类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他们的幼崽尤其如此,”艾丽西亚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蛛网绕道了艾米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因为紧张而绷得笔挺的少女,发出了咯咯的怪笑,“至于你,看你这头银发就能猜出你的身份,好久不见了,小姑娘。”
“抱,抱歉,我们貌似是第一次见面吧?”
“啊哈,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你的记忆还保存在我这儿呢。。。
“那么,要不要好好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保证会特别有趣的~”
说到此处,艾丽西亚语气中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她的螯肢尖端不知何时泛起了淡紫色的光芒,正要往艾米身上刺去。见状塞拉斯立马怒吼道:
“快住手!啊我真是受够了。。。你究竟何时才能改改你这无聊的恶趣味?!”
“呃。。。其实我还挺好奇这段记忆的样子的。。。”
“闭嘴,最好不要再提这个!”塞拉斯难得地露出羞赧神色,不耐烦的挥了挥爪子,“你会看见自己极其丢脸的形象。。。还有我极其丢脸。。。不,没什么。”
“。。。那还是算了吧!”
“嘁,无趣。”
艾丽西亚扫兴地转过身来,将目光锁定在了萨罗多身上:
“嗯?这个。。。”
萨罗多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目光这种东西具象化了,艾丽西亚八只巨大的深紫色眼睛此刻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他感觉非常不自在,仿佛从外到内都被扒光看透了一样。塞拉斯也是终于想起他们前来的主要目的,清了清嗓子道:
“咳,差点忘了,让我来说说正。。。”
“嘘!!”艾丽西亚粗暴地打断了塞拉斯的话,死死的盯着萨罗多不出声,口中发出不知道是呼吸还是咆哮的沉闷声音,直到她眼中的情绪化为彻彻底底的震惊。
“你是谁?”艾丽西亚轻声开口问道。
“我。。。我叫萨罗多。。。”
“不,不是问你的名字,”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覆盖了萨罗多全部的视野,此刻他和艾丽西亚的眼睛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公分,深紫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释放着山一般的压迫感,“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尖锐的蛛足微微颤抖,深深地刺入泥土之中。艾丽西亚恶狠狠的转过头来,那种冰冷的眼神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周围的小蜘蛛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愤怒,畏畏缩缩的往后退却。她把身体向一旁的塞拉斯压去,用巨足将其死死地禁锢在地上:
“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
听完塞拉斯的陈述,艾丽西亚陷入了沉默,缓缓松开了压在它身上的肢体,看向萨罗多的眼神也更加复杂。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般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
“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现在能站在这儿是个多么大的奇迹。”
“。。。”
“不过,更让我难以置信的还是这个少年身上所背负之物,”艾丽⻄亚再度将目光挪到了萨罗多身上,眯起眼睛来回打量,眼中满是无法抑制的惊疑神色,“这是它么?不,不可能。。。但这个气息——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所说的东西指的是?”
“一个幽灵,”艾丽⻄亚的话轻得像是耳语,虽然是在盯着自己,但是萨罗多感觉艾丽⻄亚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光透过了他的肉体,死死地锁定在封印在他灵魂里的那个怪物上,“一个来自过去的,游荡在人间的幽灵。
“它的存在远于山脉,远于旷野,甚至远于多恩这个名号,当人类开始在周围建立城镇之时,森林便早已矗立于此,⻅证着斗转星移。而当人们将多恩的名号流传开来后,血森林便彻底埋没在历史之中。”
“血森林?”
“是的,血森林,这才是森林本来的名字,而鲜血灌溉的土壤,则是森林最初的样貌——
恐惧的暗影带来鲜血和杀戮,
猩红的树冠,腐朽的林木,
腥臭的巨口即是灵魂的归宿,
死血浸没大地,荆棘缠绕枯⻣。
“这是当时血森林的活物之间广为流传的一首短歌,歌中描述的是一个梦魇,一个贪婪地吞噬着其他生灵的梦魇。它支配着猎物内心最原始的恐惧,让它们魂飞魄散,利爪撕裂皮肉,尖牙啃噬骨骸,永不知足的腹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灵魂。而它的追随者们,则像是一群野狗一样,在它享用完毕后将死尸分食殆尽,遗骨在路边堆积,成为了这个怪物散布恐惧的丰碑。在那个时代,它就是血森林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它的名字叫做巴戈特——噬魂者巴戈特,它本该和血森林一同被彻底遗忘,然而它现在就在这里,就在此处。。。”
说着艾丽西亚用脚轻轻的戳了戳萨罗多的心脏位置:
“就在这个少年的灵魂之中。”
“那你所说的,它早该湮灭在岁月中又是怎么一回事?”塞拉斯皱着眉头跳到了萨罗多的肩膀上,盯着那些如同燃烧起来的眼睛道,“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
这次轮到艾丽西亚以沉默应答,塞拉斯的提问明显触及到了某些东西,以至于她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萨罗多注意到她的身体闪过一阵不易察觉的抖动,似乎在抗拒着什么,很久之后,有些许颤抖的声音从那巨大的身体里传来:
“因为我也是,塞拉斯。巴戈特是一个过去的幽灵,而我也是如此。在那个时代,森林的另外一个噩梦,名字叫做艾丽西亚。”
“端坐王座之人绝不容许任何东西来分享自己的权力。而无论是我还是巴戈特,都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时间愈久,我们就愈是想将对方除之而后快。最终,我们展开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一场以我的失败告终的,为我的族群带来灭顶之灾的战争!”说到此处,艾丽西亚愤愤地指了指一只瞎掉的眼睛,像是喷吐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般从紧咬的獠牙中挤出话来,“看看这个,塞拉斯,看看这个!!伤痕会被岁月所修复掩盖,但是伤痛不会,并且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更加痛彻心扉。”
“自那之后,我像是一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在黑暗的角落舔舐着伤口,等待着复仇的契机。为此我愿意赌上一切,最终我成功了——尽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还是等到了巴戈特惨叫着在我眼前化为灰烬的那一刻。血肉像是炭火一般燃烧,从它的身体上剥落下来,我重重的地踩过那具骸骨,把它碾成了渣滓。它死了,塞拉斯,如果不是你们今天带来这个少年,在我这里它就是一个彻彻底底被埋葬的过去。”
故事的讲述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艾丽西亚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眼神有些许复杂。而面对这段残酷的秘辛,萨罗多一行也是缄默不语,无形的压力自沉默中滋生,使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黑山羊真的像艾丽西亚描述的那样,那么他们能够虎口拔牙,并从它手上死里逃生——如艾丽西亚所说,的确是个奇迹。
可是,单单是死里逃生就要被称为天大的奇迹了么?艾米悄悄攥紧了拳头低下头去,此刻她想起自己的所谓的计划,觉得是那么的天真而可笑。那如果要击杀黑山羊,又该依靠怎样的奇迹呢?
“说起来,你们知道灵魂对于巴戈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突然,艾丽西亚没由来地抛出这么一个问题,把艾米胡乱的思绪拉了回来。面对这个问题,萨罗多姑且不论,就连艾米和塞拉斯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答上来。这个诡异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但艾丽西亚却像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一样,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看,你们并不了解,但是我清楚,而且除我之外,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清楚。”
艾丽西亚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他们身后昏黑的森林之中,短暂的停顿过后,这只巨大的蜘蛛恶狠狠地说出了一句令他们寒毛卓竖的话:
“好久不见啊,巴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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