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主人”

四周的黑暗，无边无际，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一般，将萨罗多死死裹住。

这是哪？他机械的迈着脚步，行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同时使劲地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却发现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就连记忆也是非常零散。火光、狼群、鲜血。。。低语的森林。。。哭泣的小姑娘。。。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萨罗多痛苦的捂住了头，但是脚却像是背操纵了一般，没有停下，带着他一步步往更深的黑暗处走去。不行，必须马上停下来！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脚步，却无济于事，脚步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欢快，到最后简直如同舞步一般，在这黑暗之中狂欢，而伴随着这急如鼓点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脑海中——腐烂的鹿群，鲜血绘成的巨眼，以及一头黑色的，没有眼睛的山羊，这些记忆一股脑的涌进来，使得他疯狂地扭动，不受控制的往黑暗的最底层跑去。

此时，若有若无的声音开始在他耳畔响起，在他即将彻底陷入黑暗之际，一道裂纹，贯穿了这个世界的天空，并且不断延展开来，白光从外面迸射进来，并随着裂纹的扩张，化作一柄柄利刃，刺入了这无边的黑暗中来。

最终黑暗的世界像是玻璃般，伴随着一声脆响碎成一片片，在白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身体被白光牵引着不断向上飞去，同时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喂喂，我总不能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吧？”

嗯？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萨罗多有些诧异，难道是安娜他们回来找自己了？

不对啊，这个声音完全不是安娜的，而且她好像不认识自己啊。白光渐渐消散，眼前的景象非常模糊，以至于他眼中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块。他试图起身看看四周，然而还只是稍微挪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抗议起来，疼的要命，萨罗多感觉自己甚至失去了呼痛的能力，只是哼哼了两声。

那个女孩子显然没有听见他的呻吟，依旧在和什么人争辩着：

“。。。拜托，老是这么一套说辞，外面的人哪有那么恐怖啦！”

外面？她在说什么？

等等，不对啊，她。。。她究竟在跟谁说话？除了女孩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发出声音了啊！

视野所见之物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萨罗多终于能够看清头顶的原木房梁，老旧而微微破洞的屋顶，以及破破烂烂的窗户。少女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和东西被丢到水里的响声一起传到萨罗多的耳中，很显然她正在做饭，火焰舔舐着肉类肥美的脂肪，发出“吱吱”的响声，也让油脂的香气开始萦绕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种香气使得萨罗多的唾液开始大量分泌，然而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他似乎还没有恢复吞咽的能力，竟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疯狂咳嗽起来。

正在专心致志盯着烤肉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大叫一声，缓过神来后对萨罗多怒道：

“喂！你醒了怎么也不知道吱一声啊！！”

不是，难道我没有发出声音来吗我？！

萨罗多拼命忍住咳嗽，咬紧牙关，忍住身体的剧痛支起身子，映入他眼中的是一间简朴到甚至有些简陋的小木屋，除了这张床外，屋子里的家具仅有一套小桌椅和床边的柜子。炉火上的烤肉还在不断的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而在炉火旁边，一名个子小小的少女，正穿着一件显然不合身的衣服，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这名陌生少女的皮肤像是冬天阳光下的积雪一般，白皙而带着一点通透的感觉，由于生气的缘故两颊上微微泛起了一点红晕，在肤色的衬托下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格外粉嫩。小巧而精致的鼻子上是一双纯净得宛如雨后天空般的湛蓝的眼眸，看上去有一种空灵的美感，而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与皮肤相辉映，让她整个人像是森林间的精灵一般，优雅、高贵而美丽。

但是，那一身只能勉强算干净的旧上衣和裤子，又旧又破的鞋子，几乎被洗的看不出原色的斗篷，还都是大了好几圈的那种，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再加上少女宛如骂街妇人一般毫无形象的叉腰姿势，一瞬间让人完全不会把她和那些词汇挂钩，这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可以说是白瞎了。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少女把手往身后背过去，走到萨罗多身前微微俯下身子，两人的距离现在非常近，以至后者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落在自己身上，“呐，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萨。。。萨罗多。”毫无预兆的接近，落在自己胸前的发丝，以及若有若无的体香，不禁让萨罗多面红耳赤，正如斯坦和他平日里拌嘴所言，他确实一点都不善于和女孩子交往，哪怕是安娜，也可以让他脸庞开始发烫。

问题是安娜是个小姑娘，当成邻家的小妹妹一样看就习惯了，但眼前这位显然是年龄相仿的同龄人啊！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和一个陌生异性靠这么近？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眼前的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用那双澄澈无比写满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萨罗多，这让他一时之间更加手足无措了，渐渐的，少女眼中的期待变成了不满，最后开始向恼怒转变：

“这就完了吗？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

“。。。”

“啊啊啊真是个呆子，”少女似乎被萨罗多的不善言辞弄的有些炸毛了，抬起手来不轻不重的在萨罗多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的身份嘛？！”

“。。。没有没有，挺好奇的。”

个鬼啊，根本一点也不好奇！而且你不说谁知道你这么在意在这个啊！

“哼哼，真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少女气呼呼地背过身去，往前故作老成的踱了两步，接着又转过身来，闭上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听好了，现在你眼前的可是群鹿之灵，通晓兽语者，森林之友，多恩地区的守护者艾米莉·伊万斯。

“不过我可没什么架子，所以叫我艾米就可以了，当然，我也不介意你尊称我为多恩之主。”说到此处，自称为艾米的少女像是炫耀一般，得意地笑着拍了拍胸脯，“怎么样，知道你面对的是多么厉害的。。。”

“喵嗷！”

艾米的吹嘘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黑猫打断了（萨罗多也是才注意到这只黑猫的存在）这只有着如同黑夜般纯净而顺滑的皮毛的动物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的砸在桌子上，眯起眼来用一种有些严厉的眼神望着艾米，警告般地又向她叫了一嗓子。

“哈？我配不上？”少女的脾气显然是被这只猫的态度点燃了，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愤怒的冲着开始伸懒腰的黑猫咆哮道，“少瞧不起人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配不上了啊？”

对方完全没有理会张牙舞爪恨不得吃了它的艾米，高高的扬起头来，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桌子边缘，轻巧地一跃而起落在萨罗多身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的望向萨罗多：

“我说啊，你小子命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慵懒而低沉的声音从黑猫体内传出，这突如其来的话把萨罗多惊得差点跳起来。感受到少年的惊愕，黑猫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头，眯起眼来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愉悦：

“听见我说话很意外吗？呵，小鬼的见识还是太少了点啊。”

“用了魔法才能让他听懂你说话也没啥可骄傲的吧。”

感觉到自己命运的后脖颈被人拎起，黑猫有些愤怒地在空中踢蹬着自己的腿，然而死死捏着它后颈肉的艾米完全无视了它的抗议，只是一脸坏笑着，把它放在脸前刚好够不着自己的位置，冲着它做起了鬼脸。

萨罗多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在不自觉的抽搐，今天对于他而言是无比奇幻的一天，所经历的一切简像是吟游诗人的故事一样，不断冲击着他的认识，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的醒来了。

不对，等等！

逐渐消化了今天的诡异经历后，萨罗多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艾米他们给带偏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座小木屋里的。

一些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闪回，使得无言的恐惧再次从骨子里滋生开，也使得萨罗多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下来。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他刚开始面对那头怪物时，是真的被吓得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当黑山羊咬向他脑袋的那一刻，恐惧和衰败的气息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压来，几乎是瞬间便摧毁了萨罗多的最后防线，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剥离出来，被黑山羊那闪着寒芒的牙齿搅得粉碎，堕入无尽的深渊中去了。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力量，那被他憎恶排斥的力量，却是意外地救了他一命，它从他溃散的意识深处迸发出来，令它们重新凝聚，并且驱逐了那些黑山羊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那一刻萨罗多像是被丢入冰窟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起来。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獠牙，萨罗多只能释放自己的力量放手一搏。

后面还有些什么？萨罗多自己也无法再回想更多，那时候他的意识是被那莫名的力量强行缝合起来的，导致记忆也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他只记得似乎一下子掌控在握的力量，冲天而起的银白色光芒，黑漆漆的触手和惊惧的悲鸣，以及崩裂的土地和耳边呼啸的风声。记忆在此处断层，再次醒来自己已然是在这座小屋中了。

萨罗多感觉自己有些头开始有些疼痛，很明显，那只怪物绝非善类，那扭曲而邪恶的模样，简直像是脱离地狱的恶魔一般，而那种仅仅通过见面便会激起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哪怕是现在尚且还算安全，都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恶魔吗。。。

萨罗多咬了咬下唇，把手稍稍举起来，死死盯着手掌中心，无论是黑山羊可以感应到他的力量找到他，还是这种力量可以驱散黑山羊的力量，都在表明着这二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年倒霉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啊，干旱、饥荒、瘟疫，好巧不巧又出了这么个事，或许。。。”

“哼，早跟塞缪尔老爹说过了，这孩子就是灾殃，他还非要收养。再不采取措施，咱们都别想活啦！”

“你——你这魔鬼。。。呜呜呜，我的孩子啊。。。”

“不行，再拖下去就晚啦！”

“绞死他！绞死他！”

绞死他，绞死。。。恶魔萨罗多！

这些记忆里的话语，像是一把把尖刀，随着萨罗多脑海突然出现的，沾满血污的眼睛所投射出来的尖锐目光一起，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大脑。剧痛在一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喊叫，抱着头从床上向地上倒去。

艾米和那只猫显然都被萨罗多的行为吓了一跳，二者停下了争吵，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挪到在地上蜷成一团，抱着头浑身发抖的萨罗多。少年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一双本来清冷的墨绿色眼睛此刻满是恐惧和痛苦，由于极度的用力，他的眼睛开始充血发红，尽管咬紧了牙关，牙齿也依旧因为身体的抖动而不断发出碰撞声，而且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看上去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折磨着一样。

“喂，你没事吧？”

艾米放下猫，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萨罗多身边蹲下来，和他四目相对。她发现尽管对方的眼睛是望着自己的，却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或者说萨罗多的眼神根本就是溃散的，仿佛只是留下了这个不断被折磨的肉体，灵魂已经被剥离出体外。

少女轻轻的把手一点点往前探出去，试图着去安抚一下痛苦不堪的萨罗多，不过来自黑猫的怒喝打断了少女的动作：

“住手艾米，马上回来！”

艾米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把手缩了回去，毕竟这黑猫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他们常常拌嘴，但她实际上是把这只猫当成长辈来看待的。除此之外，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黑猫都要比艾米胜上一筹，此时此刻黑猫弓起背，浑身毛发炸起盯着萨罗多的紧张样子，无疑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黑色的丝线状纹路，从眼眶边缘逐渐向萨罗多的瞳孔侵蚀而去，使得他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格外的骇人，哪怕是那只黑猫也是被唬得往后退了几步，死死盯着萨罗多，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咆哮声来。而萨罗多眼中并没有黑猫的存在，他眼睛的变化也是他眼中景象的变化，无数黑色的触须像是丝线般从体内涌出，将他的身体死死缚住，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些触须在不断收缩，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勒断。但是在艾米和黑猫眼中，他的变化仅仅是眼神开始更加迷离，呼吸也开始逐渐减弱，好像随时可能停止一般。

被紧紧裹缚着的萨罗多不知道此刻他的身体正处于生死边缘，他的耳边响起诡异无比的低语，像是倾诉，像是哭泣，又像是诅咒，这些声音随着触须的不断紧缩而越发清晰，最后变为尖锐而嘶哑的吼叫，狠狠的刺痛着他的鼓膜：

“找到你了。。。”

萨罗多此时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掉了，这个难听至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如针扎，令他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万幸这种折磨并不长久，在萨罗多即将昏厥之际，那些死死缠绕着他的触须却突然松懈了下来，向那只巨眼收缩而去，与它一同逐渐消失在萨罗多的视野之中。

“你逃不掉的，我会一直注视着你。。。”

这句对方消失前留下的话，已经轻得像是一句耳语了。视野恢复之后第一时间进到萨罗多眼中的，是一双阳光下的绿宝石般绽放着光芒的眼睛，某种奇异的力量似乎在其中聚集，眼看着便要喷射而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那只黑猫，它此刻正和艾米一起，用极其戒备和严肃的表情，死死的盯着自己，少女可爱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手指一下下的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脑袋，看萨罗多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什么巨大的麻烦一般。

萨罗多挣扎着爬起身来，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刚从某种黏腻的液体里爬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有一种下坠感，眼中所见的一切也像是着一层薄雾，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更令他有些崩溃的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未知的角落中盯着他，但当他环视四周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该死，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有本事出来决一死战啊！！！

如你所愿，小羔羊，很快就结束了。

来啊，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吗？！

很好，很好，我，来了！

“。。。萨罗多！”

银铃般声音发出的怒喝，像是一声警钟，狠狠的敲在了萨罗多脑海里，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眼前比他低了大半个头的艾米，此时正展开双手在身体两侧，那双空灵的眼睛也和那只黑猫一样，微微泛起了一丝光芒，与他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然而，萨罗多的情绪显然一点也没有平复下来，他以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声音，向艾米怒吼道：

“滚开！”

这一声无礼的怒吼，似乎让艾米非常生气，少女深呼吸了好几口来让自己不要发作，但是眼睛里的委屈和恼怒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看着这样子的艾米，萨罗多也有些不好受，但是今天，极其反常的今天，他一点道歉的想法都没有，并且在一种莫名的情绪波动干扰下，他甚至粗鲁的将艾米一把推到一旁，导致没有防备的艾米摔倒在地。而萨罗多，则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往小木屋的门口走去。

你来了，我知道，你来了，你就在此处。。。

“到此为止了！”

黑猫的声音，一扫之前的慵懒低沉，变得异常冷酷而严肃。而与此同时，小屋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屋外的藤蔓开始疯长，死死的封住了大门。明亮的绿色光芒像是一团火焰，在艾米抬起的右掌之中翻腾着，将无形的力量输送给了那些植物，她咬着牙，怒视着萨罗多大喊道：

“冷静下来，萨罗多！不要被那家伙左右！”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萨罗多内心狂涌起来，他烦躁地在门口抓挠着自己的头，身体由于这股情绪而微微颤抖着。他的内心此刻无比清醒，知道自己的思维绝对被严重影响了，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被那东西左右。然而，在情绪的支配之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伴随着这股情绪的不断波动，他的意识也再次开始模糊，愤怒逐渐冲破了理智，他看向艾米的眼神也逐渐开始变得凶恶，好像随时准备发动攻击一样。

不过，他不可能发动这次进攻了，在即将暴走之际，无数藤蔓从房屋的各个角落涌来，把他向个茧一样包裹起来——黑猫终于出手了一回。萨罗多的愤怒在被控制住的那一瞬爆发开来，他想一只野兽一般，龇牙咧嘴地向艾米和黑猫咆哮。不过艾米显然是受够了他的折腾，之前一直压着的怒火此刻也是爆发开来，她抄起房间角落的木棍，照着萨罗多的脑门狠狠的击打过去：

“安静啊！！！”

视野很快被黑暗所侵占，萨罗多所能看见的唯一光亮，就是飞舞的金星，它们像是调皮的孩子一样，在他身边蹦来蹦去。

哦，金星！

紧接着，他白眼一翻，脑袋垂下来昏死过去。

。。。。。。

昏黄的烛火照映着小木桌的一角，以及桌子旁相对而坐的两人和两人之间正襟危坐的那只黑猫。

萨罗多依旧被艾米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哪怕是黑猫已经再三声明，在它的帮助下萨罗多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能阻止艾米将他捆绑起来。嘴上说的虽然是安全起见，但是萨罗多怎么看都觉得艾米这是故意报复他推她的那一下，因为艾米这种密不透风的绑法实在是太！难！受！了！

到底是有多危险的人才有必要从头到尾绑得像个粽子一样，连呼吸都会被绳子给勒到胸腔啊！

萨罗多不禁暗自腹诽着，试图扭动身体找一个宽松一点的姿势，然而艾米显然是下了狠手，发现自己甚至连往后扩一下肩都做不到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坐在对面的艾米看着脸色有些尴尬得萨罗多，虽然依旧尽力保持着严肃的姿态，但有些上翘的嘴角无疑证实了萨罗多的猜测。

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咳咳咳，那么，我们开始谈谈正事咯？”

随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越来越掩饰不住，艾米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维持住了形象，微笑着对萨罗多说道。萨罗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喷人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不介意的话，麻烦先给我松个绑，这样子我说话很费力。。。”

“呀，绑太紧了么，”艾米把眼睛眯了起来，身子往后靠了靠把手枕在脑后，“松绑的话可不行哟，毕竟那东西还在你身上，不过嘛。。。”

随着艾米举起的右手打出的响指，萨罗多明显感觉绳子松懈了许多，至少没有到呼吸都困难的程度，终于获得了一点自由的他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看着有些狼狈的萨罗多，艾米也不再装严肃了，坏笑着把脸凑到萨罗多面前道：

“记住啦，永远不要粗鲁无礼地对待一位女士。”

“现在看来貌似是这位女士对我比较无礼吧。”萨罗多也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但是有些冰冷的眼神无疑在表明他现在心情并不是很好，“我可不认为把一位浑身是伤，身体虚弱的陌生人监禁在自己房子里，还要绑在椅子上是文明的行为。”

“监禁你？不不不，你想多了。”艾米说着摇了摇头，将食指抵在了萨罗多的额头中央，“我可没那个闲工夫，与其说我绑着的是你，还不如说我绑着的是你身上的那家伙。”

“我身上。。。的那家伙？”少女手指传来的温度，让萨罗多再次红了脸，于是他将头迅速地扭到了一边，重复了一遍艾米的话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

“嗯，我想你已经见过它了吧，”艾米此时也是慢慢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一头没有眼睛的黑山羊。”

“。。。”

望着没有说话的萨罗多，艾米心里也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手撑住桌子，缓缓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此时黑猫插话了：

“而且，不仅仅是见过面，还被它打败过是吧？”

“。。。所以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是吧？”

“当然。。。”说到此处艾米的表情有些恼怒，不住地用手指摩挲着桌面，在经历了好几次欲言又止后，她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向萨罗多坦白了：

“嗯。。。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自我介绍有一点夸大的成分，下面容许我重新进行一遍。。。”

“一点？？？你从戴文伯特大人那里拿了多少称号你自己没点数吗？”

黑猫略带鄙视的话让艾米一下子面红耳赤，她有些尴尬的干咳了几声继续说道：

“虽。。。虽然确实有些不实啊，但是它刚才说的那位，戴文伯特，唔，是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是把那些称呼拿来啊，这叫继承，嗯，继承！”

“所以呢，这个不靠谱的老爹一年多以前就不告而别了，他现在不在整个森林大大小小的事务就都归我负责了，因此我自称多恩之主也无可厚非。。。”也许是意识到了黑猫越来越鄙夷的目光，艾米声音都低下去了几分，于是她没有给黑猫说话的机会，急忙引出了下一个话题，“老爹那天出门我以为只是往常一样出去办事，谁知道这个家伙从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但是当我发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

“所以你说的这些东西根本就跟那只怪物没有关联嘛。”

“其实坦白来说，我们对于那只怪物的了解也是从戴文伯特大人离开后才开始的。”黑猫轻轻的扫动着尾巴，眼睛微微眯起对着萨罗多说道，“ 森林的混乱一直蛰伏于安宁的表象之下，静候着属于它的时机，待到大人失踪，那东西便迫不及待地走出阴影，把魔爪伸向森林的各个角落。”

“是的，就是因为老爹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所以我没法离开森林去把那混蛋揪回来。”

艾米对黑猫的话表示点头附和，同时用手蘸了蘸水在桌子上比画起了地图：

“多恩森林的结构其实并不像你们传言的那么复杂——起源于斯卡尔山顶的绿松河将森林分作西北和东南两部分，从河流上游的峡谷地段开始，一直到绿松河与乌恩河交汇处为止，都属于森林外围。而被外围森林所环绕起来的这一部分，才是这座森林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家伙经常活动的范围。”

“按你这个说法，它的活动范围可真不小。”

“确实不小，而且更麻烦的是，这家伙的实力还不容小觑。”艾米将另一只手的拇指放到嘴里，有些烦躁地撕咬起自己的指甲“我们与它正面对抗过三次，均以平局告终，而且还把战场搞得一片狼藉不得不收拾，它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棘手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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