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老头失踪了

刘启。四十天前。

有花园就能献花

有地图就能巧遇

有球场就能雄起

有碰瓷就能套瓷

老头失踪了，我居然有点郁闷。

早晨的光线很孤独，它孤独地穿越了所有幕墙，发现写字用的感应笔被孤伶伶扔在一边。

老头失踪前留下的纸质字条，就压在我的IEEE屏显前的远红外自暖水杯下面。二十三纪元的纸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纸，名谓纸，却与木纤维没有半毛关系，市面所见多是应用仿生科学精炼工业树胶压制而成，内富含钠基鞣丝叶绿体超感应神经元，可反复擦写。自从进入大低谷时期，自然生态急剧恶化，地表硕果仅存的原生态植物就像冰河世纪的恐龙一样稀奇。

这张字条只有二十八个字，非常工整的手写笔迹，没有生僻字眼，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声称自己看不懂。

但我真的没看懂，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老头写的。他的手写笔迹我没见过，因为自我懂事以来，老头从未给我留过字条。

从小到大，众所周知，我与老头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抱歉。

就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我被CICI的人带走。

经过他们身边，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

群众演员众人： 听说这小子杀了他老子……

群众演员众人： 怎么可能？他品学兼优，人又长得那么帅，虽然跟他爸爸确实有点隔阂……

群众演员众人：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小声告诉你……我亲眼看到他和他老子打了一架，打得可狠呐！两人都见了血……

群众演员众人： 啊？难怪那天刘处长是疵着牙训话，还以为他牙龈上火发炎……

群众演员众人： 好怕怕，真是人不可貌相……

群众演员众人：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群众演员众人： 我乱说？看人家CICI都来了好几十个，全带枪的，还是军队用的那种长枪，CICI是什么的干活你不知道？

群众演员众人： 当然知道啦，CICI是反恐治安军……嘘……CICI押户口过来了，走走走，散了吧，别说了……

我很奇怪，他们离我那么远，说话声音那么小，我都能听见。

我甚至能从五百八十四个远远围观的老师和同学里面，找到唯一一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咬着嘴唇一直注视着我的人。

虽然我想不起你姓什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还好，我记得你的名字——京子。

再见！京师大学！再见！京子！

刘启： 你们怎么死活就是不信呢？我没骗你们！

没完没了的讯问，从白天到黑夜降临。我不用看时间，也清楚知道我被关押超过十二小时。

讯问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已经懒得和他们说话，我累了。

排除讯问人严厉的喝斥声干扰，睁着眼睛回忆刚过去的二十二小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到，我做到了。

从被粗暴推进警车那一刻起，我就开始默数，在途时间共计四十五分钟二十七秒。从下车到进屋共计十三秒。其间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话，我被直接关押起来。

无聊的长夜。

无聊的长夜的奇异星光在地表清晰可见，但现在只能在无聊的自我脑海中回眸。押解我的警车呼啸着穿越半个地下城，先后离开地下城的内城和外城，这段时间很短，沿途景象单调得可以完全忽略不记。只有平日里难得一见广袤而荒芜仿佛通体一色的地表，是一路狂奔一路风尘一路奇山异水里值得欣喜回味的取整时光。

除了未被蒙眼这种貌似优待其实并不合法的优越待遇，我还未被告知诉讼程序中依法应当享有的合法权益及关押地点。

我开始确信这是一个阴谋。

据我所学，根据星球联合体颁布并正式生效实施的新治安法，任何一个涉嫌犯罪的人，十二小时之内，如果未被指控涉嫌罪名，必须无罪释放并得到新自由法规定的巨额赔偿。

我开始想念妈妈。从小到大，妈妈都是保护我不被淋湿的雨伞。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三年前，老头来了。老头带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也不能面对的消息：妈妈已经走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曾经在天底下最美的妈妈膝下承欢。

我经常抱着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一个人傻笑。

老头想把妈妈的照片藏起来，我就跟老头打架。老头曾是军人，跟他打架真的很费劲。最后谁也没赢。

我知道我不能怪他，根据星球联合体颁布并正式生效实施的新自由法，老头有权离开家庭去跟别的女人恋爱甚至同居。我只能痛恨法律，还有那些让法律通过的人。

我只想保护妈妈的遗物。

老头失踪前跟我小声吵了一架。之所以说小声，是因为他除了工作时间，作为学校教导处主官，在我犯了错的时候（其实我是故意的），必须对我训话之外，几乎不与我说话。即使不得不说话，也很小声。我以为他天生如此，连吵架都很小声。

我的房间里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可能是老头老糊涂了不小心落在那里。

一些女孩子的照片或全息影像。有的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有的是外校的。我说过，我有这个能力，只要是我见过的，我总能想起来。

昨天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因为我看到我的IEEE屏显前歪斜摆着京子的照片，射屏光彩夺目正无声播放着老头引诱她对着镜头说话的全息影像。

居然……勾引京子！这老头实在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开始喋喋不休数落老头，数落他抛妻弃子，数落他荒淫无度，数落他老而不休……

本想咒骂他早点去死，用最气壮山河的语气，正准备骂出口，又生生地吞了回去。

我发现他挥出的拳头停在半空，却哭了。悄无声息的。

也是哦，我到底怎么了？我骂他干嘛？他与我有什么关系？连我的监护人都不是。对了，妈妈去世之后，我的监护人一直都是刘彻叔叔。他连被我骂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来之前，我看到了被我扔在地上的京子的照片和全息影像，我把京子的照片揣进了怀里，至于为什么，没想过，鬼使神差呗！还有，我重新打开了京子的全息影像。

京子： HELLO！户口！

京子是在对我说话！

我慌了。我把我扔了的全息影像全部找回来一个接着一个连续播放。

群众演员女： HELLO！户口！我是美琪……

群众演员女： HELLO！户口！我好喜欢你，我是由嘉……

群众演员女： HELLO！户口！我就要过生日了，我想约你到我家来。不用担心，我父母都出去旅行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呃，我叫玛利亚，你还记得我吗……

……

完了。她们全都是在对我说话。

陈阿娇： 所以你没杀你父亲？你父亲是自杀？那他的尸体在哪？

……

……

刘启： 这位女士，呃，不对，是MADAM。你算哪根葱？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陈阿娇： 冷静！冷静一下，小伙子。

刘启： 对不起。我气糊涂了，理智分析一下，您应该不是他们一伙的。

陈阿娇： 啊，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自我介绍一下：陈阿娇，星球联合舰队第七分舰队司令部直属特别先遣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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