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女子一袭白衣坐在屋顶上，背后是瓦蓝瓦蓝的天空，身旁是朱红的琉璃瓦，芊芊细指灵活地拨弄着手里的琵琶，阳光照拂着她周身，她本就靡颜腻理，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更加明媚动人。

她的衣袂和发丝时不时被风吹起，她全然不管，自从上来这里，她眉宇间的冷傲便不曾褪去，仿佛一切都被她给漠然置之，手上琵琶不知抚了多久，悠扬乐声在梳文殿不绝于耳。

翠枝痴痴站在下面看着屋上的人，内心十分纠结；太子妃在上面待了很久了，这天气很冷，要不要叫她下来？可是她似乎心情不好，如果贸然打断她，生气了可不太好。

慕卿心很乱。

今天早上她因为母后召见去了母后那里，在那里，她看到了甘世子妃。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慕卿觉得这句诗用来形容吴姒（也就是甘世子妃）再好不过了。

自一年前一别之后，她们许久不曾相见。她看到慕卿进殿还冲慕卿微微颔首，吴姒和从前并无很大差异，除了她手上多了一个娃娃。

慕卿回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把该有的客套话说完了之后，皇后娘娘招呼慕卿坐下，三言两语说明了吴姒为何会在这里。

原来吴姒手中襁褓里抱着的，是她和甘世子的儿子，他刚出生七天，太后想看她曾孙想得紧，于是世子妃就带着小孩子今早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得了太后的允，也顺便来皇后这里请安。

他们都有孩子了啊，慕卿爱清静便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连时影哥哥有孩子了都不知道。

世子妃见慕卿一直盯着小孩子看，就立马温婉一笑；“太子妃要不要抱抱他？他一直盯着太子妃看，小小年纪就知道喜欢美人了。”

这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笑了。

慕卿压下心里的不适感，也莞尔一笑；“好，时影哥哥的儿子也算是我的侄子了，当然要了。”说完正打算朝吴姒走过去。

吴姒却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慕卿坐下。

于是慕卿坐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孩子，小孩子实在是可爱至极，小小的手一直抓着慕卿的手指不放，白白的，软软的，慕卿轻轻地抱着他，生怕她抱紧了会让他难受。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瞅着慕卿，慕卿摸了摸他的脸，他就动了一下嘴角，笑着哼了几声；“诶~哈~！”

他这一笑让慕卿表情一松，她抱着他本是带了几丝拘谨的，慕卿忍住抓着他一顿狂亲的冲动，因为吴姒还在一旁坐得端正优雅，眼睛含笑看着自己。

这种小娃娃慕卿可以一口把他亲昏，她觉得自己是喜欢这个小孩子的。

真不愧是时影哥哥的孩子，和他一样招人喜欢。

过了一会儿，皇后开口问世子妃；“吴姒，本宫虽年老色衰，也想抱抱世孙，不知他可否会答应？”

“皇后娘娘哪里老了？实在过于谦虚了，宝宝定是很欣喜的。”吴姒连忙否认，和慕卿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又是一副贤良淑德、举止得体的模样把她儿子抱了回去，给送到了皇后娘娘那里。

“他似乎想睡了。”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小孩子，却不接过去；“凭我养育三个孩子的经验，他现在应该是困了。”

“既是困了，本宫也便不再强留了，世子妃和小世孙回去吧。”皇后眼睛笑得弯弯的，此刻仿佛还真的是一个体谅人的人。

“谢皇后娘娘。”于是世子妃就告退了。

留下慕卿独自面对皇后。

“听闻太子妃素来不喜苦味，也还是耐着性子把这些年给你开的药都喝完了，本宫甚是欣慰，真是辛苦太子妃了。”皇后拿起明黄雕凤的茶杯，浅尝一口，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些药是让慕卿调理身体，备孕用的。看来皇后娘娘这次叫她来的意思相当明了，慕卿一脸不好意思;“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的确很苦，的确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为了不影响药性，药里还不能放冰糖中和苦味，对于日复一日的药，慕卿每次喝之前心里都要做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然后在小柒半哄半灌中喝下去。

“你的脸都拧成一团了，分不清鼻子和嘴在哪了。”

这是小柒对慕卿每次喝药时的表情的生动形容。

……

“太子昨日早晨也来了我这里请安，本宫也在他面前提了你的辛苦。”皇后目光慈祥；“可是这辛苦，本宫想着，时凛常年奔波在外，劳碌完回宫之后，和甘世子一样可以抱抱儿子，想必也会很高兴，所以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说着目光悠悠转向慕卿；“太子妃，你说是吗？”

慕卿细声回答；“是。”

“太子心疼你得紧。”皇后温声说；“他说辛苦你年纪轻轻就嫁与他，定会好好待你，让我放心。”

“还说让甘世子赶在他前面了，他可不能落后太多了，这次本宫特意向皇上请旨，让太子在京城待久一点，好多给你们一点时间。”

“你们两个要加油了。”

慕卿对皇后的话统统俯仰唯唯。

皇后娘娘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又突然叫慕卿到她跟前来，慕卿和她靠得近，发现娘娘笑眼里暗含狡黠，皇后娘娘在她耳旁低声说；“我媳啊，我儿吃硬不吃软，直接和他要就对了。”

早就知道了你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慕卿无奈极了。

……

慕卿默默吐一口气，琵琶声愈发凄凉，昨天还彻夜在想为什么时凛会一改常态对自己这么亲昵呢，今日就有了答案。

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吧，她特别能懂他现在的心情，因为她一直和他一样的心情。

她也很难过呢……

第三日

时凛如约命人来接慕卿出殿，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昨天下午挑好的裙子，尽量做出端装雅正之态，待她走到宫门前，见时凛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马车边。

之后，他应该是听到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见到她，向她伸出了手，在大家面前，她不好拒绝（其实在背地里也不好拒绝）。

在他抱她上车的时候，她听见他伏在她耳边说；“夫人甚美。”

她比时凛更先坐好，也学着他打量他，他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然后调皮地回敬他；“夫君亦美。”

在晚上了，慕卿已经洗漱完了，换了衣服，打算要睡了。

“开门……”太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慕卿才发现在门外有一个人；“太子，已经不早了，我要睡了，请你回去吧。”

“你竟然要把我锁在门外？”太子大声说，这不像是太子会说的话，但是也起到了威慑的作用，慕卿于是打开门把太子请进来。

太子盯着慕卿很委屈；“母后，儿臣觉得嘴里甚是苦涩。”

慕卿凑上去闻了闻，原来是喝醉了，宴会结束了之后，时凛说他和异国的朋友约好了，许久不见要喝酒叙叙旧，慕卿不喜宴席，也不会喝酒，也就自行回了宫。

看来时凛被他好友灌了不少。

慕卿把他扶在凳子上做好，马上就被他给拦腰抱住，他喃喃道；“母后，儿臣实在不喜兴蕖，别逼儿臣吃了。”

“好好好，不想吃就不吃。”慕卿安慰他，试图松开他。

可他接下来抱得更紧了，“你说话不算话，你还是喂我吃了。”

“没有没有……”慕卿只得继续安慰他。

“可是我口中为什么有这种味道？”时凛把头靠在了她的肚子上。

“没有的，你没吃，这是你的错觉。”慕卿哭笑不得，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我就是有……”太子似乎对这个无法介怀，可能之前为了小柒的事情去了母后那里之后，又被逼着了吃了兴蕖吧。慕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背，太子在这时便不出声了，他在她怀里缩了缩，许久之后，慕卿叫他；“夫君？”

她又多叫了他几声。

他仍是不应，看来是睡着了，慕卿得以把他在自己腰上的手给松开，把他的头放在桌上，然后蹑手蹑脚地穿上外裳出门去叫翠枝。

“翠枝，太子喝醉了，叫几个有力气的来把他给扛回去。”

翠枝收到命令之后立马就带了几个太监过来。

时凛喝醉了就是一个大魔头，当太监们一碰到他，他就又钻进了慕卿怀里，对那些太监恶狠狠地凶道；“谁敢动我，我砍谁！”

慕卿刚想解释，时凛就用祈求的语气对慕卿说；“别让他们带走我，他们想要我的命。”慕卿眼一热，觉得很心疼，他在喝醉了的时候，都不会忘记要提防陌生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她又拍着他的背安抚他，轻轻地说；“好，让他们都出去……”那就不送他走了，没办法把他送回去，那就让他睡在这里吧，自己去偏殿睡。

慕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时凛给扶到自己床上，一切都要大功告成了，今天这个事可算要结束了。可是时凛也没有松开她，他一倒在床上，她也跟着倒了下去。

这个姿势真的是很难受，慕卿尝试脱身，但是他真的是很有力气，无法挣脱，这时候下人们都识相地给退出去了，慕卿没办法，只能尝试让他恢复一下意识，她一声一声地喊他；“夫君，夫君……”

可是他就是没醒，她腰痛得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声，她趴在他胸上，凑近他，捧着他的脸拍了拍；“醒醒，求你，夫君……”

当她叫了几遍之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平静地看着她，眼睫毛又密长，煞是好看，难道是清醒了吗？“你恢复意识了吗？”她很惊喜地问。

可是他仍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眼目清朗。

慕卿不死心，觉得可能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换了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时凛，快说我是谁？”

时凛一把把慕卿给摁在身下，利落地扒开她的衣领，说；

“卿儿，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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