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连退几步,脸颊微红,声音微微颤抖;“夫君……你为何这样看我。”
时凛勾起嘴角,幽幽开口问道;“夫人,我们成婚多久了?”
慕卿大眼睛眨巴眨巴;“已有两年余一月。”
时凛继续保持弯腰的姿势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直起腰,拂了拂自己的下巴,带笑沉思状;“我们成婚这么久了,连为夫沐浴,夫人都要害羞成这个样子,看来,是为夫失职了。”
她僵住了,眼睛继续眨巴眨巴,应该说什么?
时凛见他的太子妃久久不说话,直直地盯着他看,便也就不逗弄她了,他领着她出了屏风,然后问;“夫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夫人若不是迷路了,一般是不会来找为夫的,可是听闻夫人早已不会在东宫迷路了,那么想必是有要紧事,否则为夫不会尚在沐浴也让夫人进来,所以夫人所为何事?”时凛耐心重复道。
“是这样的……”她停止顷刻间的胡思乱想,向他娓娓道来;“昨日小柒……”
昨日小柒今日吃午膳之时,羞红了脸问慕卿能不能晚上不守夜。
平时大大咧咧,做事情没轻没重的小柒,经常打碎慕卿喜欢的小瓷碗的小柒,她竟然脸红了!不可置信!匪夷所思!
要知道她可是打碎了慕卿最喜欢的饭碗也不会眨眼,直接当着慕卿的面把碎片给扫了倒进灰斗丝还毫不会忏悔的人呢,而且还是能说服婢女小仨短短一个下午,就能以几文钱就买到小仨价值几两钱簪子的人呢。这么厚颜无耻之人,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
所以看到小柒这一副模样的时候,慕卿伸去夹菜的手都顿在了半空,最爱吃的小青菜在慕卿眼里都瞬间失了色,尽管色泽鲜绿,也显得没那么有诱惑力了。
慕卿慢慢地放下筷子,免得由于太过惊讶而控制不住把它们给掉在地上。
她可是堂堂太子妃,这个尊贵的身份时刻在外人面前是得维持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的虚假表象的,于是她即使很震惊,也还是面不改色地淡淡开口;“为何?”
小柒说;“我入宫之前的便相识的邻家阿哥给我送信,想邀请我一起去在今晚一起过节。”
几番话下来,慕卿便觉得无趣了,总结道;“意思就是说你想要趁着守夜掌事阿嬷不会看着你的时候,偷偷溜出宫去?”小柒点了点头,慕卿扁了扁嘴,她早该想到的,能让女子脸红的,不是黄昏的晚霞,就是世间的情郎了。
望月节,连小柒都有人陪呢,自己呢?慕卿感叹地摇了摇头,忽而瞥到小柒脸青了,慕卿赶紧解释说;“我摇头不是不同意,我同意你出宫。”
……
说起来,为了这个承诺,慕卿牺牲了不少。
因为慕卿不喜欢让不熟悉的丫鬟服侍自己,而小柒以前是时凛的贴身女婢,出宫的时候总会带着小柒。一来二往,慕卿就和小柒熟识了。
当慕卿嫁入东宫之时,小柒就被时凛赐给了慕卿当贴身宫女,慕卿的事情也自然都交给了小柒来操办,守夜也自是由小柒做。因为昨晚小柒幽会情郎去了,所以慕卿身边一个可以帮忙加一床被子的人都没有,她被冻醒之后也只能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可慕卿在醒来之后也没有丝毫责怪小柒,因为她懂。
犹记得那时她还未入宫,人群拥挤,被众人围着的那个说书先生精神矍铄,声音略显沙哑,慕卿站在一旁听完了整个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女子不小心被一个邪教的人给抓走充人数,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如玉世无双的公子,便一眼倾心,与公子一起坠入了爱河。
那一个公子也是教主给抓来的,因为公子神似教主从前的心上人。女子深知这是一段会被阻止的爱情,和公子双双抱着殉情的决心在教主面前坦白了他们的恋情。
尊位上的教主知道之后,眼神凄然。
女教主名叫花月,原来也曾是被迫进教的,年轻时有一次执行的执行任务是杀死一个大官,怎奈府邸守卫森严,她刺杀不成反而被伤,当她掩着伤口以为自己要死在府里的时候,对面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玄衣少年手拿书卷出来,嘴里正背着诗词。
她措不及防,无处可躲,就这样,他们四目相对……
玄衣少年楞了楞,她也楞了楞,当家丁大喊捉拿刺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玄衣少年眼里的疑惑转为了不明意味。
他身体往屋里一移;“进来吧。”
他救了她。
“要我怎么报答你?”她问。
“以身相许吧,我感觉我喜欢你。”少年说。
她长这么大,从未听过有如此直白之人,所以对于他的回答,她很惊讶。
“不说话就当你默许。”少年抛下这一句便留她独自一人在屋里,步履如云地走了。
就这样,少年在府外办置了一个小房子,他们结为了夫妻。
当时的教主是一名男子,他尤其得意花月的能力,自她执行任务多日不回后便找人一直寻她,最终花月他们被找到了,少年是文人,不胜武力,被当面杀死在花月面前。
花月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教里,在教主眼里,依旧是那一个乖巧听话的花月,可是在某一个月夜,花月的执行任务的刀,却落在了他身上。
教主死后,生平最得教主宠爱、能力最强的花月就被推任当了教主。
从回忆里出来,对于女子和那个公子的坦白,花月教主并无半分愠怒,反而赏赐了他们银两,让他们脱离了邪教,在世间做一对平凡夫妻。
面对女子又惊又喜的目光,花月说;“其实我懂。”
我也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的时候,会成全你们,因为我也曾希望我和他会有一个好结局。
慕卿;因为小柒这样半夜偷溜出去见自己喜欢的人的事,我自己也曾干过。
……
时间再往后一点,回到当今早小柒给慕卿梳妆的时候。
小柒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问;“太子妃,可否再答应小柒一个不情之请?”
慕卿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便也不扶起她了,由着小柒跪着,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对于主仆来说,这是一种规矩。
她问小柒;“你家张阿哥向你求亲了?”
小柒吸了吸鼻子;“太子妃果真聪慧,时凛妃会成全奴婢的,对否?”
慕卿整理了一下外衣,然后把手撑在梳妆台上托着腮幽幽道;“你们都是看我心软处处欺负我,我算算,你走了,我不仅要重新认识一个宫女,还得从我月俸里拿出一笔银子给你当嫁妆,损失也太大了。”
“既然太子妃有意给我银子当嫁妆,奴婢也就不拒绝您的好意,先谢过太子妃。”小柒赶紧截住慕卿的话头;“不过,在这之前,时凛妃得帮奴婢一个忙。”
慕卿拧了拧眉头,啧,这个小丫头,即使在哭,这赖皮脾气也还是没有收敛,自己还没答应她呢,就这么快就当慕卿答应了开始谢恩提条件了?
“什么忙?”慕卿问。
“奴婢乃是宫里的丫鬟,不可轻易离宫,还请时凛妃帮奴婢向时凛请求解除奴婢在宫里的奴籍。”小柒答。
“我不能做主吗?”慕卿觉得诧异;“我连这种小事也要求得时凛同意?”
小柒耐心地解释道;“奴婢本是太子殿下的宫婢,有幸可被太子赐给太子妃,服侍太子妃,乃是奴婢的莫大荣幸,可是奴婢本来就归属于太子宫籍,绝非太子妃宫籍,所以奴婢想要出宫,还得经得太子同意方可一世无忧,否则,万一被有心人追查起来,奴婢难逃一死。”
慕卿点点头,表示懂了,随即她又叹了口气;“我的确可以帮你去和太子说你的这件事,但是太子如今尚未在宫中,你也知道,他常年在外,找起来也很麻烦。”
小柒摇摇头说;“不啊,太子回宫了。”
慕卿又震惊了;“回宫了?何时回的宫?”
“回了,昨晚回的,不然奴婢怎么会向太子妃请求呢?”小柒也觉得奇怪;“太子妃怎么会不知道呢?太子昨晚……”
慕卿脑子都空了,她倒吸一口气,打断了小柒说话,赶忙问;“他此刻在哪?”
……
于是她就来了这里。
慕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理了理,该省的省,该略的略,说给了时凛听。
时凛习惯性地把手背过身后;“所以你要为夫给小柒写一封脱籍书?”
慕卿把时凛拉到书案旁嬉笑着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不言而喻,时凛低头无声地笑了;“盛情难却。”说罢便坐下了,他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纸,轻轻用镇纸压住,拿毛笔蘸了墨,欲在纸上题字,不过,又停住了。
他抬眸望向慕卿,慕卿疑惑地回望他,他说;“夫人,过来替为夫束下发,它垂落不方便我书写。”
他的头发沐浴之后尚未束好,所以还是披散状,慕卿赶紧走过去跪在他身旁,将他的头发都轻轻用手抓住;“如此它们便不会垂落了。”顺便不好意思地补一句;“我不会束男子的发,侍候的人也早已下去了,夫君暂且先这样写。”
时凛顿了一下便开始写字了,慕卿端详着他的字,苍劲有力,张弛有度,就像一把利剑,横竖撇捺,该轻的轻,该重笔的重笔,和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特别舒服。
她一不留神,让一丝头发从她手指滑落了出去,哦吼?不得了!她怕它阻扰他写字,便立即用另一只手抓住,没想到这导致重心不稳,她突然控制不住往前倒,先撞到了时凛的手臂上,他手臂可能没力,没拦住慕卿倒下去的趋势,于是她整个人就摔在了他的腿上。
慕卿全身的血都往她脸上涌,为了表明这的确是一个意外,自己这不是故意吃豆腐的,慕卿迅速将手撑地,打算立即起身,却被他的言语给阻止了;“且慢,尚有几字就好了,夫人别动。”
哦……都写了这么多字了啊……
所以她就躺在时凛腿上一动不动,他虽然穿得少,但是他的身体是真的很温暖。咦?不是说几个字吗?怎么这么久?
保持着这个姿势,加上昨晚没睡好,她困了,她的眼睛慢慢地,不自觉地,就快要阖上了。晕晕欲睡之际,她被他从怀里扶正身体,他叫她;“夫人?”
“臣妾在。”她迷迷糊糊地应他。
“写好了。”他把纸递给她,她接过来;“这就好了吗?”
时凛却摇摇头,“尚未,这只是消除了小柒的奴籍,她的宫籍还没取消。”
“啊?”她清醒了;“为何?”
“小柒其实是母后自小便赐给为夫的宫女,而且是有另一重身份的。”时凛说。
“什么身份?慕卿继续问。
“她是为夫的通房宫女。”时凛说。
“啊?”慕卿愕然,难道他和小柒……
时凛解释说;“我们尚未……为夫的心并未在小柒身上,自然也不可能让其通房。”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的,他可以不必重复的。
……
时凛见慕卿低头沉思,久久不说话,便继续又说;“虽然小柒有这重身份,但是还是有办法让她脱身的。”
慕卿听到这个,重新打起精神听他讲。
时凛徐徐道来;“为夫可以去母后宫里向母后请求此事,母后定是会答应为夫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便意味着为夫要在母后宫里吃晚膳……”时凛扶额;“而母后一定会在膳食里面放兴蕖。”(注;兴蕖,洋葱古称)
当朝皇后,也就是时凛的母后,尤其钟爱在膳食里加兴蕖,一则是喜欢兴蕖的特殊的味道,二则是因为兴蕖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
可是她的儿子时凛最讨厌吃的食物就是兴蕖,她就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这么喜欢吃,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讨厌呢?因为她本来也是不吃兴蕖的,后来她慢慢吃惯了,现在就变成了不能一餐没有兴蕖,于是她深深体悟到,没有什么问题是时间解决不了的,终有一天,她儿子会习惯的。
“所以为夫此去牺牲甚大。”时凛神情变得很严肃,他总结道。
不知为什么,觉得时凛这副模样十分楚楚可怜,可她从他表情里找不出证据,“所以呢?”她问。
“为夫为了夫人的事情此去牺牲甚大,”时凛又强调一遍,可见他是多么地不情愿;“所以夫人也要帮为夫一个忙。”
他说话时眼里一丝狡黠以不为人察觉的速度一闪而过。
“夫君请讲。”慕卿答应道,她这事也觉得实在是有点为难他,他讨厌那东西的程度不只一点点。
“为夫知道夫人着实不喜参加宴席,但是此次,由我主持的多国商会聚会,所有国家的使节和商人都会带上自己的家室,所以想夫人和为夫一起参加。”时凛将自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整理至脑后,绝世美人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
不答应不行,慕卿只得点了点头;“夫君,那宴席是何日举行?”
“三日之后,午宴。”时凛柔声说。
慕卿点点头说;“我会去的。”
时不委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