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舞舞的爸爸死了。

不会再有惩罚和门禁。

这可是个好消息。

应该开一瓶空气香槟。

“你自由了，舞舞。”

“……”

舞舞没有点头。

她用手指往上捋眼睛下边的小黑袋，好像这样可以把里边的黑色挤出来。

……

姐姐说过，

死一个妈妈三天假。

照这样算，死一个爸爸也是一样吧。

……

不过舞舞不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学校。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

因为舞舞和我一样，本来就没有妈妈。

要是爸爸也死了——

学校就会通知一些“我是为了你们好”的机构，安排一个大人继续扮演舞舞的爸爸或妈妈。

那样的话，

好不容易的自由就白费了。

我赞同舞舞的想法，瞒着学校是正确的。

“所以现在只有你知道你爸死了？”

“……还有你啊。”

哦对，

还有我。

可知道不等于见过。

说起来——

我还从没见过完整的死人呢。

“什么样子啊？”

我拽了拽舞舞的头发。

舞舞的大眼珠往天花板上看了一下，“……就是死人的样子啊。”

所以死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你这根本就没有回答……”

我埋怨她。

“我有什么办法，”舞舞咬着一小撮发尾磨牙，“我又不是照相机。”

“可是……”

总该有比方的吧。

就好像——

我在脑袋里一通乱摸——

“拳皇98那样？”

打空血条倒在地上？

“不是，”舞舞摇头了。

“那，”

我夹出另一条想法——

“是不是像被周润发打死的小兵？”

“什么小兵？”

“英雄本色啊。”

“……”

不行……

舞舞没有看过那个电影，不明白我在讲什么东西。

她咬腻了头发，捏起一撮小尾巴在自己的脸上圈圈画。

“……”

我看了眼彩彩的大屏。

结束了猫和老鼠的屏幕开始播放蜡笔小新。

这集，小新一家要去墨西哥旅行。

我又说了几个自以为可以的比喻。

没有一个能和舞舞的印象靠近。

“你就这么想看死人吗……”

“肯定的啊。”

一个人就死一次诶。

指不定他也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多几个观众呢。

“我干嘛要满足那种人的愿望啊……”

舞舞果然很讨厌爸爸。

可我真的好想看他。

我使劲摇动舞舞的小手，跟她有事求我时摇我的手一样。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对吧。

你不是希望我们做永远的朋友吗。

我答应你啊。

“……好了好了。”

舞舞被我缠得没有办法。

她站起来。

我们的手没有分开。

“就带你去吧。”

她挡在我与屏幕之间。

小新扭扭的走进她的左脸。

周围吵得不行，动画的台词一句也听不见。

屏幕右边，玩投篮机的阿姨翘着屁股，好让自己离篮筐更近一点。

舞舞松开我的手，又用另一只重新牵上。

就像换气那样。

“走吧。”

她把我从皮椅上拽起。

舞舞的手骨又软又酥。

那种感触让我忽然有种不敢用力的恍惚。

沿着来时的路，我们穿过长长的娃娃机。

舞舞刷卡，我们上了508。

空位很多。

我和舞舞站在后门的扶手。

每次刹车。

她就把脸撞进我的羊羔毛外套。

……

我一直不知道舞舞住哪。

我从没去过她家，因为里面有她爸爸。

我很高兴这一切终于改变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那个家里等她。

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砸什么东西就砸什么东西。

没有谁会怪你。

也没有谁会对你说不行。

你能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舞舞口香糖似的嚼着这句。

“……我还得上学呢。”

她用了“你个猪“的语气。

鼻梁摁进我的衣服，磕了磕我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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