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怀念的人

1

上课铃声已经响过十分钟有余。

我从后门溜进教室，看着满屋的人干瞪眼，戴金丝眼镜的老教师，神色严肃的讲着诗经，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继续讲他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我有些庆幸他没有向我发难，扫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位，旁边还有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请问，这里没人吧……”

我轻声冲她说道，刚好看到她侧过脸来。

是谁呢，完全记不起来。

她轻摇头，我刚想坐下，就被老教师叫住，伴随的自然还有全班的目光。

“这位同学，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多久吗？”

“……”

我有心为自己辩解，想说点什么，话却被生生卡在喉咙，就只好沉默。

见我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老教师更生气了，直接让我出去罚站。

这样又灰溜溜的出了教室。

我从玻璃窗里偷偷瞄了那个女生一眼，她并没有看我，我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

老教师毕竟是老教师，即使在教室外，依旧能听到他洪亮的嗓音。

靠着墙壁上冰凉的瓷砖，我又听他讲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我所怀念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2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她叫我的声音。

“喂！醒醒……”

我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收作业啦，昨天的语文作业，快点，就差你啦。”

我迷迷糊糊从课桌里摸索出一本本子，丢给她。

“哎，小心点。”

她接住作业本，习惯性的翻了翻。

“喂，你这根本没写嘛！”

我揉了揉眼睛，觉得困意浓的要死。

“哎你帮我写下，我好困。”

说完我就继续趴在课桌上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啊，你这人怎么这样，昨天又熬夜了？”

她拽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起来，拉不动。

她又说了点什么，只是我早已失去意识，不记得了……

3

寒冷的北风，把我带回了现实，刚好下课铃也响了，我又从教室后门走进去，这次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

老教师没有拖堂，布置了作业就回办公室去了。

我又望起那个女生来，视线仿佛怎么也移不开了。

“同学，”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抱着厚厚的作业本朝我走来，对于她的脸，我觉得陌生更多一点。

“这是你的作业本吧，记得写名字哦。”

她递给我一个本子，上面只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数字。

我接过，道了声谢，她便有些尴尬的走开。

是记忆里那种封面印着湖面与桥的作业本，淡黄色的纸页划着规整的横线。

我突发奇想，于是在纸上写起那首诗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写完又翻回封面，补上了大名。

我望着我方方正正的字，直看得别扭。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4

把我再次叫醒的是，上午的自修课下课铃声。

“你可真能睡哇，三节自修课都让你睡过去了。”

她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见我醒过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

我打了个哈欠，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睡虫，你可得请我吃午饭！”

她鼓起腮帮子，忽然做出生气的样子，双手环在胸前。

“啊？为什么？”

我挠了挠头，完全不明白她这闹的是哪一出。

“哼！你说呢？”

我思考了一会，又结合她这副模样，正想妥协……

“算了，我吃饭去了……”

她忽然没崩住严肃的表情，赶忙转过身，像是在掩饰着笑意，肩膀微微颤着。

我更疑惑了，又挠了挠头，扎着头发的橡皮筋掉了。

……

5

环顾教室里的面孔，竟没有一张叫的上名字来。

我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在纸上反复练习，只是我无论怎么写，都觉得那三个字模糊不清。

我扔开笔，抬起头又看到了那个女生。

她正在扎头发，把放下的头发攥在一起，手臂上的皮筋一翻到指间，像是变魔术般，一个马尾辫就完成了。

我忽然有点想要坐到她旁边去，跟她说说话。

不巧的是，刚好上课铃又响了，我只好放弃。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趴在课桌上想要睡过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只剩下动个不停的线和无穷的黑。

6

下午语文课，作业发下来的时候，我疑惑了好久。

我明明只写学号的作业本，姓名栏后面竟好好的躺着我的名字。

娟秀的小字，一看就不是我写的吧。

奇怪。

“哎哟，字写的不错嘛。”

这时她又笑吟吟的来到我身边。

“还行吧……”

我翻开一页页纸，是昨天的作业，也是那种娟秀的小字。

密密麻麻的写着那篇诗经里的，叫什么来着，哦，蒹葭。

抄写作业，我昨天做了的吗。

我看着老师用红笔写的，我百年也得不到一次的“优”字，陷入了沉思。

“哇，你还真全忘了啊！”

“什么……”

“迷糊虫！作业啊！你真以为是你自己写的吗！”

“呃……”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怪不得要我请她吃饭来着。

“哼。”

她得意的样子，像一只骄傲的狐狸。

7

下午的课，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听。

想好好的睡一觉，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下课想要去找那个女生说话，又迟迟迈不开步伐。

脑子里总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好失望，好悲伤。

只好就这样一直望着窗外，校门口，食堂，操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像梦一样。

8

放学后，我抄起桌上的几本书往书包里一扔，就要往外走。

她拦住了我。

“喂！你又没带作业本啊！”

她从我的课桌里翻出那本作业本示意我。

“明天可不会再帮你做了啊！”

我无奈接过本子，却看她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吩咐……”

她又低下头，默默整理书包。

“能不能等我做完值日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

我有些不确定，看了眼黑板上的值日表，问她。

“没，没什么，你快走吧！”

“哦……”

9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放课铃响。

只是再回过神来看的时候，教室里竟是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傍晚的夕阳照进来，刚好停在我面前。

我下意识的又朝那个方向望去，仿佛看到她坐在那里冲我笑着。

当然，谁也不在了。

我走到黑板前去，在那张值日生表里，找起她的名字来。

在哪里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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