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9 不洁的血骑士，骑士长阁下

上弦月，以地球的太阴历来说，每个月的初八左右才会显现，其月相半盈半缺，再往其后则是十五的满月，而当每月的中旬已过之时，满月则会经由下弦月变化为月末的残月，月亮以此重复着无尽的轮回，也为整个奥西莱斯大陆的居民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玛纳。

在西方的卡拉大陆上，上弦月的夜晚里，整个世界的玛纳是最充盈的日子，大成若缺，曾经流传着满月悬空的夜晚是玛纳最充裕的时刻，然而北境的大贤者用她的研究成果告诉了世人，玛纳最充盈的夜晚并非是满月之时，而是月相由上弦月迈向满月的这几天，也因此，大贤者的法师塔也被冠以“上弦之月”的称呼。

坐落在北境王都圣罗兰城中央、高达百米的上弦之月法师塔，即是四位圣者之一的大贤者的居住场所，也是贤者用来观测天相的占星塔，相传北境的开国之城“圣罗兰城”就是以上弦之月法师塔为中心建造的，在贤者大人的支持下，她的追随者们建立了整个吉诺北境王国，起初的王国只是为了更好地为贤者大人服务，不过贤者大人高瞻远瞩，意识到了自己的追随者们有能力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国度，于是贤者让她们放开手脚去建设侯国，在当年的贤者和旧帝国的帮助下，才有了如今的吉诺北境，而如今的大贤者便是公国的守护者之一——作为构成公国的骑士、贤者、主教“三位一体”中的“大贤者”，她有权号令整个国家，不，甚至是整个法师公会的魔法师们。

圣者的力量有多可怕？

或许曾经的伊希尔对所谓的“圣者”们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但现在，直面感受到大贤者压迫力的精灵骑士，死死地咬紧牙关，眼前的大贤者带给伊希尔的直观印象就像是一位掌握着万法的魔女，奥术的辉光之环屹立在贤者身后，可怕的七曜魔石镶嵌在贤者手中的苍白巨镰“艾格尼丝”之中，手持镰刃的贤者大人宛若月下的银色死神，在月影的笼罩之中，那张宛若妖精般精致无暇的面容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绀紫色的眼眸闪烁着玛纳充盈的光辉，此时此刻，屹立在伊希尔面前的大贤者，像是褪去凡胎，犹如月之女神露娜降临于世，伊希尔光是在她面前屹立不倒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当汗珠自精灵骑士的侧颜滑落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暗自夸下的海口有多么愚蠢了

紧握着入鞘的黑剑杜尔兰特，伊希尔的双手已经开始轻颤，随着一路的拼杀，她甚至没有破开贤者的护盾，反倒被那把奇特诡异的巨镰逼得节节败退，伊希尔深吸一口气，已经再无退路可言，拼死一搏的精灵骑士，紧盯着贤者的那双蓝灰色眼眸里，正闪烁着与当年白地关拼杀时一模一样的猩红之色......

庞大而又狂暴的玛纳波动笼罩在了圣罗兰城上空，城内的法师们目瞪口呆地看向皇冠高地，令人胆颤心惊犹如暴风巨浪的玛纳已经脱离了常识的范畴，她们本能地联想到位于法师塔内的银月贤者大人，也唯有身为圣者的贤者才能引起如此庞大的玛纳波动。

自然元素受到玛纳的影响早已变得狂躁不安，伴随着犹如末日般的阴云漩涡，以超凡入圣的两人为中心，狂风席卷起暴雪，雷鸣与阴雨一同落下，倒映出自我面容的地面再一次让身负重伤的伊希尔想起自己的誓言。

等着我......艾米莉亚......

紧闭双眼，将巨剑插入地面，双手紧握着入鞘黑剑杜尔兰特，宛若第一次从见习骑士晋级为骑士时的自己，伊希尔单膝跪地，以“谦卑”的姿态面对着身前犹如女神般浮在半空的女神大人。

这里是位于皇家高地的魔导研究院，两小时前，贤者与骑士从北区的西格曼训练场对抗至位于中央的皇家高地魔导研究院，圣者与半圣，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灯，毁坏的建筑已经半废墟化，哪怕引来了皇家区的骑士团，却没有一人有勇气独自上前，皇家骑士团成员赫然发现与贤者大人对抗的正是自己曾经的副团长大人，让她们自豪的同时也不禁心生疑惑。

为何自家团长会与贤者大人正面对抗？

当两人抵达魔导院的那一刻，乌黑的漩涡中渗出一抹奇异的月光，在伊希尔视线之外，那束月光透过伊希尔的身躯，伊希尔蓝灰色的眸子微缩，视线逐渐朦胧中，她看见贤者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她的圈套中时，一切已经晚了......

那束月光穿过伊希尔的胸口，随着泉涌的血柱自胸口喷涌而出，伊希尔双手无力的垂下，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如果说遇见贤者的那一霎选择夺路而逃，那么自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选择与她战斗后，伊希尔仅存的那一线生计也消散在夜空之中。

一片黑暗之中，以骑士礼半跪的伊希尔只感觉身体愈发沉重。

“希尔维娅。”

朦胧之间，伊希尔听见亡灵的耳语，勉强抬头仿佛看见曾经的友人站在自己身前，那张带着伤痕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已死之人的苍白脸色令人感到恐惧。

“艾米莉亚......”

“你不能死。”无情的话语随着那张充满阴霾的脸一同印入伊希尔的眼帘，“执念也好、偏执也罢，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抓紧它。”

环绕着伊希尔、亡灵的耳语。

“想起来吧，你究竟是谁。”

“......白地关的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

“啊（Aah）......”

这究竟是第几次了，究竟是自己第几次直面死亡的阴影了？

双手紧握住黑剑杜尔兰特，巨剑的顶端已然插入大理石地板之中，看着光洁大理石面倒映出自己苍白的容颜，伊希尔突然有种莫名其妙地陌生感。

那如镜般的地面倒映着的“自己”，究竟是不是一直以来自我认知中的“自己”？

生死关头，伊希尔才没那么多的时间来思考哲理，但她着实......着实于这张苍白的容颜下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拨开伪装后的真正的“自我”。

不是骑士、不是战友、而是野兽。

贤者靠近伊希尔的步伐戛然而止，她注视着身体发生奇妙变化的伊希尔，绀紫色的双眼里，再次闪烁着好奇的神色。

宛如诵读言灵般，喉咙里夹杂着血水，伊希尔的话语是如此的嘶哑：“长久以来...你一直伴随着我（You were at my sideall along）......”

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她的脸颊，而她的视线依然没有从倒影上移开，于那被阴影笼罩中的面容之中，她看见了一双截然不同的眸子。

赤红...血红......简直就像是一头渴望血液的怪物，她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了曾经的白地关，那天的自己究竟是怎样撑到援军到来，她隐隐约约想起来了......

不抗拒死亡不代表丧失对生的欲望，人也好、亚人也罢，在被逼入绝境之时，一切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东西...不管怎样、无论是否有悖自己的信仰，焕发出的求生欲望能让自己彻彻底底的化身为一头人形的怪物。

战友的血、敌人的血，只要是能缓解自己饥渴感的东西都能咽下喉咙，甚至无论倒在地上的躯体是死是活、是友军抑或是敌人，只要能填饱肚子缓解力竭感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成了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资源，她一直以来坚信着信仰所带来的人性会消磨初生之时源于本能的**，但很显然......她错了，错得特别离谱。

如果你所信仰的东西要让你无端去死？你是否还能坚信那东西？

伊希尔回想起小神官大人对她所言“你会改变你的信仰”，起初她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但在回想起那天自己怎么活下来之后、在意识到人性无法磨灭**后，她开始动摇了。

动摇就足够了、足以让她化身为一头真正的怪物。

伊希尔看着有着赤红双眼的自我倒影，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像是凝视深渊的疯狂之人，为探寻禁忌而不惜以身试险，在贤者凝重的视线里，缓缓抽出被禁锢在剑鞘中的利刃，如今一手握鞘一手握剑的她......在微笑转变为疯狂的嘲弄之时，站起身来彻底地将剑刃从剑鞘中解放。

“我真正的导师、指引我的绯色（My real mentormy guiding scarlet）......”

剑刃的剑尖彻底从剑鞘中滑出，与此同时那两句被玛纳缠绕的铭文也开始从闪烁起如燎原的星火般的光芒。

此时此刻，伊希尔·绿叶不再是那名背叛的骑士，而是曾被埃米尔呼唤为“The Scarlet”的血骑士。

在我身死之后暴雪永不停歇；暴雪开始落下，冻气缠绕剑刃。

埃森的灯火指引失落的灵魂；业火燎绕剑鞘，血色沉淀于眸。

鲜血逆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精灵那蓝灰色的眸子犹如燃起业火似的一通赤红，左手持鞘右手持剑的姿态寓意着伊希尔解放了自身的本性，沐雪而生、沐血而活的精灵犹如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恶鬼般眼中充斥着嗜人血肉的执念，当贤者与恶鬼对上视线时，绕是身为圣者的贤者也忍不住一惊。

贤者大人后退了一步，眼前浑身缠绕着血色煞气的精灵，传承自埃森雪林的那份自然与优雅，此时已经消失殆尽，双眼被嗜血的杀意所笼罩，猩红之色早已掩盖住曾经宛若璀璨宝钻般的蓝灰，贤者得承认，这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是自己不了解的存在，就像眼前这名化身为恶鬼的精灵，灵魂深处的圣洁气息早已散去，宛若在肮脏的尸山血海里爬行的求生者，一遍又一遍毫不顾忌地吞噬着腐肉、一边不断毁灭着威胁自身生命的家伙......

突然之间，贤者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究竟是怎样的求生欲才能让一名精灵变成恶鬼？

而就在贤者愣神之时，伊希尔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出乎她的意料，伊希尔的速度远超她的动态视野，在贤者眼中的世界，时间以四分之一速度流动，饶是如此，她依然不见伊希尔的行踪。

伊希尔的行动速度很快，即便是钻研潜行的刺客大师们，也没有眼前的伊希尔迅速，她甚至捕捉不到伊希尔的玛纳波动，要知道，贤者感知玛纳波动的方式，可是经过她独特优化的精神算法，只要北境王国的众多法师塔没被摧毁，那么理论上来说，贤者的玛纳感知甚至能覆盖全国的范围，然而即便如此，贤者也无法感知到不知方位的伊希尔的玛纳波动。

除非......伊希尔的移动方式，并非是传统的“脚步发力”亦或是战士们的高阶行动方式“瞬步”，而是打破了空间禁制类似法师们撕碎空间连续性的“闪现”方式。

在贤者再次感知到伊希尔玛纳波动的那一霎，伊希尔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伴随着护盾的碎裂声，贤者只来得及转身，而剑鞘直接抡在了贤者“娇弱”的身躯上，巨力传来的同时她已经倒飞出去撞断了四颗石柱、紧咬着牙关，疼痛感传遍四肢百骸，贤者的躯体最后甚至陷入了墙壁当中。

“还真是敢做啊......”贤者刚想从墙壁中挣脱时，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已经直指她的咽喉，在生死抉择的一瞬，贤者的绀紫色眸子微眯，玛纳以贤者为中心爆发，如此庞大的玛纳，饶是狂化中的伊希尔也本能感觉到了生命危险，在那一霎，伊希尔强行扭转身姿以剑鞘为盾当在自己身前，与之同时冲击波般的玛纳袭来，伊希尔双脚紧扣地面，即便如此也倒退了十来米的距离。

从墙壁中脱出后，镰刃艾格尼丝再次回到贤者手中，她瞥了眼周遭，被业火缠绕的物质不断燃烧着，花了她大力气建起来的魔导院恐怕会在这场战斗中毁于一旦，但贤者并没有打算转移场地，镰刃在手的她轻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失了智。”贤者摇了摇头，随即脱手而出镰刃，镰刃艾格尼丝化作自己的模样，与狂暴化的伊希尔战斗着，“既然这样，那我也没必要顾忌什么了......”

她回头看向魔导院，贤者先是打了个响指、随即魔导院地下传来巨大的响声，圣罗兰上空回荡起神秘的“天体之音”——这意味着圣罗兰城地下的“月煌”法阵已经启动，整个圣罗兰城都将被圣者的力量给庇佑起来。

——从现在开始，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圣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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