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与抉择的开端

在这片大陆漫长的岁月长河里，这不过是细微到足以被忽略的沙粒罢了。

决定朝大军进发的将军、计划讨伐昏君的刺客、想要在冬日的滔天海浪中出行的船员、与食人巨熊一起生活的林中人、打算向怎么想都不般配的美女求婚的不起眼的男子... ...这些所有构成历史的基本元素，实际上都和沙粒一样渺小，难以--或者说根本就无法被铭记。

艾尔布莱斯雪山东南部，从那些举步维艰的险峻岩山上一直向前，坐落着占地可与小规模的城市相媲美的古旧废弃神殿。

“啊，抱歉了实在不知道是谁的神明大人！”

轻薄的天蓝色大衣与这里虽然是朝阳面却仍然寒冷的温度格格不入，雪白的发丝中一对同样雪白的狐耳俏皮地站立在少女头上，大衣后摆下一条仍然雪白的狐尾悄悄摇动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亚人，雪狐种亚人。这在北境的迷雾山山脉中说不上多稀有，而他们的耐寒性也确实首屈一指，不过单单靠天赋确实无法做到像少女这样。

少女一边道歉，一边在巨大的神像面部蹬了一脚，借力高高跃起。位于风化得快要腐坏的神像脖子上的、大小连壮汉也环抱不住的石块承受不住冲击，粉碎为无数的小石子四处飞溅，好在剩余的部分依然稳稳地支撑住了这历史悠久的石制头颅。

以多次蹬踹墙壁的方式调整着方向和速度，最后用长剑轻易斩下一只大小足以捕猎成人的雪蝙蝠头颅，接着猛踏它的背部再度发力，向下一个猎物扑了上去。

剑这种武器终归只不过是剑而已，即使拥有不容对方防御的速度与技巧、一击制敌的威力与精度，用剑的话一次也只能消灭一个敌人。

“虽说可以用战技和魔法减轻体重，但不会飞可真是难办啊... ...”

面对着遍地的蝙蝠尸体，气喘吁吁的少女发出如此感慨，也不知这些死去的雪蝙蝠会不会后悔没有铜墙铁壁般的皮肤硬度，虽说其实就算有也不大会发挥多少用处。

周围寂静的可怕，应该只剩下一个活着的生物还在神殿里了。再度回首，望向那些支离破碎，身首异处的雪蝙蝠们，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自心中涌出。

上好的鹿皮皮靴踩在石制回廊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转过一排腐化到已经倒塌的残垣后，用以调整状态的深呼吸戛然而止。

眼前，有一头强壮的不像话的雪熊死在这里。在尸骸上，有着几处剑伤和无数的斩击痕迹。但这些伤痕并不是由一次攻击产生，而是在十几次无比正确的斩击之下所造成的。

看到这些，就能明白这只野兽是如何死亡的。这是某个人和它进行战斗后的结果。准确的瞄准弱点，逐渐削弱敌人的力量，重复着效果薄弱的攻击。然后，胜利了。

这不是普通的技术。需要表扬的，是这个人巧妙利用所掌握到的力量与雪熊进行战斗的胆力。以及，能坚持到最后的精神力。

少女心中涌出浓烈的不安，这种方式她太熟悉了，尽管此时这个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果然，在不远处的断壁下，看到了一个活动着的小小的黑色人影。这个人顶着一头黑发，身穿消过光的黑色中铠，背靠着残壁，右手握着满是血液的长剑，不断喘着粗气意味着他还活着。倒也不是完全没事。身上有少许割裂伤，以及大大小小的撞击伤，甚至轻便的胸甲上有一处明显的不大的凹陷。估计是运气好，及时躲开了重击，也没有受到一处致命伤，但他所应对的敌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让他就此丧命。

“啊，抱歉了特蕾西娅，抢了本该属于你的猎物。”

“我... ...我说... ...你在干什么啊？！”

少年把已经破破烂烂的长剑随手一扔，毫无力气的笑道：“这种事情，一看就可以明白吧？”

“就是因为我不明白才问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啊... ...是啊，说实话我也不大清楚呢... ...总之因为各种原因，事情就变成你看到的这样了。”

“可是，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蓦地，少女察觉到了另外一个气息。

在少年的背后。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在紧紧抓着他的后背。而周围散落着一些，只有艾尔布莱斯雪山特有的药材，和一朵珍稀的雪荷花。

她理解了。

她想象得到。这个小孩子的家里人应该生了重病，草药的库存已经用完了，而艾尔布莱斯雪山十分难以攀爬且遍布危险，大人们不可能上山采药。所以这个孩子，就一个人擅自决定跑了出来。而发现了这件事的少年，也独自一人的追了上来。艾尔布莱斯雪山十分危险，没有人会试图独自上山——然而孩子们不会在意大人们的想法，做了冲动事。

“斯卡提拉啊，斯卡提拉... ...”

无奈少女已不知应说什么。但是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所以她必须继续向上攀爬，迎接未知的危险和挑战，直到将那盘踞在艾尔布莱斯山巅数千年的黑色巨龙--德拉佩斯斩杀，获得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时间不早了，早点带他下山。”

屠龙，仅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特蕾西娅屠龙的理由有很多，但是这都不可能提高她成功几率。九死一生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场景，将涌上来的敬意，嫉妒和一些其它杂七杂八影响状态的情感叠好，压在心底，说出这可能会成为最后交流的话，毅然决然地踏上前往山巅的征途。

艾尔布莱斯雪山，是迷雾山脉众多山峰中的一座，并没有任何出类拔萃的地方，却是特蕾西娅曾经的家。在亚人诸部落东迁大潮过后，艾尔布莱斯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山，尽管山脚下那些部落旧址承载着少女幼时不少的回忆，却依然改变不了这里终究会被冰雪覆盖，痕迹全无的未来。而就算是那段幼时记忆，也被时光消磨了不少，许多曾经的人和事早已无法记清。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力量能战胜时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会有。

越向上攀爬，遇到的麻烦越多。雪蝙蝠，雪狼，雪鹰，雪熊... ...各种生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对体力，对精神都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眼前的雪狼应该是最后的麻烦了。但愿如此吧。

翻身跃上雪狼的后背，一击重拳打在其右眼眼眶上，在其因痛楚短暂停下动作和因痛楚将特蕾西娅从身上掀下来这短暂的时间里，灌注过魔力，闪闪发光的锋利长剑再度从其右眼插入，利用剑身翻滚将剑身在头颅里面所有能碰到的物体搅得稀烂，最后从已经成为死尸的雪狼头颅中抽出长剑，用其柔软的皮毛擦拭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液体。

周围已经没有这些烦人的家伙了，再往上就是艾尔布莱斯的山巅，巨龙的巢穴隐约可见，谅上面也不再有野兽敢于靠近，哪怕这么多不应该出现的野兽明显是黑龙德拉佩斯的守门员。

所以... ...现在。

“这... ...这... ...这到底是什么啊？！”

在卷积着碎石和雪雾的狂风中，少女几乎是下意识的发出无意义的怒吼。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谁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会感到愤怒和不解。

这里是黑龙德拉佩斯的巢穴没错。

这里卧着一条漆黑的巨龙也没错。

这条巨龙名叫德拉佩斯同样没错。

但是特蕾西娅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是实际上她看到的是一条年迈到将头颅转过来看向她都相当吃力的老龙。

所以，这一路上的辛苦，无数次的险象环生，雪崩，冰崩，暴风雪，迷路... ...基本上能遇到灾害都遇了一遍，能碰上的猛兽都碰了一遍，许多次都险些送掉性命，最后就得来这么一个结果？

“你是来杀我的？”

伴随着巨大的吐息声，德拉佩斯缓缓开口，说的却是颇为标准的高地德里至语，尚在特蕾西娅能听懂的范围内。

“是啊，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战斗，可谁知道... ...”

巨龙发出嘿嘿地笑声，沙哑的声音在特蕾西娅听来却格外刺耳：“多亏你来得早，晚来一会，可能你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特蕾西娅没有回话，巨龙自顾自地说着：“我自认为活的相当久了，在五神对峙时就跟着阿斯塔莉雅，后来一时糊涂，该出现时没出现，被那只蠢鹰弗里德里希抢走了位置，还被打成了到现在也没有好的重伤。再后来是精灵的时代，然后是你们的时代... ...说起来，我也有数百年没有了解外界了，小狐狸，介不介意和我说说外面的故事？”

介意。

小狐狸很想这么说，但是话语在嘴边酝酿了许久，最后化作微微扯起的嘴角：“好啊。”

果然，曾经和诸神一起战斗的龙，也敌不过时间这种强大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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