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回十年前,邶城。
邶城东郊精神病院幸免于那场大火,人人都为之称奇。但是,那家精神病院却因那场、自称救世主的病患放火烧城的闹剧关门了。
老院长伤心万分地亲自再为院里的孩子们做了最后一顿早餐,揉了揉每一个小家伙的头,在新长出杂草的院子里等候下一个精神病院来接走。
孩子们都知道,现在笑着的老院长,即将离开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并且永远没有回来的可能。
孩子们知道,却无能为力。这里要拆掉了,是城市规划的决定。
但舍不得的,何止老院长一个人。
*
后来目睹的人都回忆说,那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外院的人要接孩子们上车的时候,走到门口,十来岁的孩子们却突然集体发疯了一样。相互撕咬、啃食、血流成河。
老院长也被吓得差点站不稳脚跟,她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很乖的孩子突然之间就如同魔鬼一样开始了和同伴们的相残。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伸手颤巍巍地去擦一个小男孩嘴角的血,小男孩的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后来,那所有发疯的孩子都被一针镇静剂制服,强制带上车。
后来,那些孩子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被悄悄注射了安乐死。
后来,邶城东郊二百二十一号再也没有人敢踏足,拆迁队都不敢动工。
那一年,我十七岁。那一天,我痊愈出院。
*
“乐乐不愿意这里拆掉吗?”
“嗯!因为我知道,院长阿姨……很喜欢这里。”
“我有办法让这里不拆掉,但是……代价很大哦。”
“没关系!姐姐,请告诉我吧。”
“你真的想好了?”
“嗯。因为……我也很喜欢这里。”
看着小男孩,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我也很喜欢这里。
大人们以为的发疯,其实是孩子们早有的预谋。我们这样计划着,希望这么做能够保护这个“家”,其实谁都没有料到会这么顺利。
那群孩子直到安乐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泄密。我看着他们被注射时的神情,二十八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就像在跟我说……
我们的家,都交给你啦。
*
淮南醒来,是在学校的医务室。一旁的校医手中拿着一个药瓶,脸色极度凝重。校医身后站着的是同班的女同学,正一脸担忧看着淮南。
“你醒啦!”
“嗯。”
淮南仔细回忆了一下躺在这里的原因,狐茗端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心里。刚刚开春,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淮南小小喝了一口。
“江医生,我的药有什么问题吗?”
江医生手中的那个药瓶子是她随身带的,尽管撕了标签,但里面的药辨识度很高。
狐茗毫不知情地歪头看着两人。江医生咳了一声,回头跟狐茗说了什么,后者迅速嗒嗒嗒跑出医务室。
江医生的脸色有些凝重。
“淮南同学,这是抑郁症处方药吧。”
“……对。”
她当初进入邶城东郊二百二十一号接受治疗,正是因为抑郁。后来还衍生出一系列症状,比较突出的,是各种程度的妄想。那段时间她曾一度神经衰弱,每晚依靠药物入眠。
“现在的剂量?”
“不定,有时一天四五粒。不开心的时候就吃。”
江医生那眉毛快凝成麻花了。
“这么吃药不科学,而却它本来就对大脑有一定的影响,如果你不遵照医嘱……”
“我知道,医生。”
“……”
淮南极其淡定地将纸杯放下,她已经基本猜到了对方的下一句。
“你这个精神状态是会被学校休学的。”
邶城十中是容不下重度抑郁的准毕业班学生的,就算不找个机会开除或者劝退也一定会被要求休学。淮南微微敛眸。
“您不会上报的。”
淮南伸出手,江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瓶还给她了。
她的确不会上报。因为……
*
我知道我为什么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学校三层高的实验楼突然倒下,墙体砸中我的前一秒,是狐茗出现,将我一把拉开。
但她却被狠狠砸了一记,额角的血不住外流。在那之后,我就昏了过去。
我告诉江医生说,我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她也没有怀疑更多,就让我先回家。
是的,先回家。实验楼突然倒塌,公安已经介入调查。如果是教学楼质量原因,十中的百年名声就将毁于一旦。
比楼房倒塌更离奇的是,为什么狐茗头上的伤口消失无踪。我亲眼看到血流出来,我甚至还帮她擦拭了一下,粘乎乎的液体粘在指腹,殷红如什。
“狐茗。”
看到她独自一人走在我前面,我快跑两步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
“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她也不言语,只是与我的双眼对视,微微笑了一下。
她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
淮南怔了怔,见狐茗还想抬步继续往前走,一把拉住她的衣角:“你回答我好吗?”
回答……什么?
“回答什么?”
对啊,回答……什么?淮南看着她无辜的笑容,缓缓收回手。
她到底要狐茗回答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回答今晚吃什么吗?”狐茗笑得很开,“今天晚上吃咖喱哦。”
有哪里……不对。淮南勾起唇角无意义地笑了笑,低头不再说话。最近总是这样,上一秒开口下一秒又忘了要说什么,大概是服用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吧,这种副作用……把她变得越来越没用了。
狐茗拉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
“诶……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对不起。”
淮南愣住,继而放开她的手。
“……以前在疗养院的一些经历,你知道,我很小开始就住在那种地方了。”
“嗯,是些很痛苦的回忆吧。”
狐茗尊重她,不再继续追问。夕阳把一前一后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岁月很平静。
十字路口,有一个小孩子正因为棒棒糖掉在地上不能吃了而大哭痛哭。
淮南有些恍惚。
“那些药……就不能不吃吗。”
狐茗突然自言自语一般开口。淮南未作声,只是看着那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孩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淮南是很正常的人啊。”
狐茗回头,淮南已经蹲在那个孩子面前哄他别哭了,无奈笑笑,一起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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