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歇尔福的旅店

“上帝保佑，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仍然为我带来了客人，欢迎两位光临我的旅店。”木门被推开的瞬间，老板看见来人立即转忧为喜，大声笑说。

安西拉下雨袍的兜帽，摇摇头甩开黏在脸上的发丝，用手轻轻将额前的刘海拢在脑后，回应着旅店老板，也笑了笑，调侃着说，“我原以为上帝惩罚世人的方式是降下洪水的说法，只是胡诌罢了，没想到是真的。”

老板听完愣了愣，没有接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安西！”站在她身边的沈判立即小声警告她，她饶有兴致的盯着老板的表情，又笑了笑，摊开手，“别介意，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替我们准备两个房间，煎两份猪排。”

亵渎上帝的话，在封闭的小乡镇上是不能当做玩笑开的，面前的女孩显然没有意识到，可毕竟是外乡客，老板只能尴尬的把不愉快咽进肚子里，从抽屉摸出两把房间钥匙，简单招呼两句，就到后厨交代菜单去了。

如果不论冒犯的话，安西说的却是没错。

此刻，两人安静的坐在吧台前等待着，沈判转头看向门外，漫天泄雨如洪，每一颗雨点有指头粗细，它们疯狂而密集的轰炸在地面上，溅起一尺来高的水花，无数的它们组成的雨幕，让旅店对面不过五六米的商铺，在视线里模糊不清。

“雨变得这么大，也许灰婆婆会被耽搁在半道上，我们终于赶在她之前，来到了歇尔福。”

“你怎么知道我们比灰婆婆更早到这儿？”安西一边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没准她早就从歇尔福离开，跟前几个小镇一样，只留下一两具尸体，等着我们瞻仰她的杰作。”

“不会的，她乘坐的是驿站租借的马车，而我们轻装快马，当然会更快抵达歇尔福。”沈判语气笃定。

“哦？你怎么知道她乘马车？”安西挑眉。

“在纳尼哥的小镇上，你支开我偷偷跑去买饼干时，我找人打听，有人目击到灰婆婆，说她是乘马车离开的。”

翘班偷买饼干的小动作被识破，这事令安西的脸红了红，她用手指卷着发梢，眼睛瞥向一旁。纳尼哥的小饼干是出名的当地小吃，她不会跟沈判解释这些，于是假装没听见。

沈判只把心思放在灰婆婆身上，没瞧出她的窘来，他把手托在下巴底，沉思片刻后又开口，“我们俩谁都没见过灰婆婆，别说跟她同处一个小镇，哪怕是在同一片屋檐下，我们也只能擦肩而过，更别提抓住她了。”他顿了顿，斜眼看向身边的安西，“而你好像从不担心这个问题。”

安西转过头来，用看待外星人一样的眼光，从上到下的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她微微张着嘴，隔了老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古代人吗？”

沈判被她夸张的表情刺激，有些不爽，于是皱起眉来，反问她，“你什么意思？”她没着急回答，只是低着头，向口袋里摸去，过了会儿，掏出一枚怀表，顺着吧台桌面推向沈判。

不偏不倚的，怀表停在了沈判面前，在惯性作用下仍然旋转不停，沈判轻轻按住，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表壳上雕刻的浴火十字印记，“猎魔人工会？”

“能说出这个名字来，代表你至少还有常识，打开它。”安西说。

沈判按动表壳上端的按钮，表盖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后，弹了起来，他向表内看去，并没发现什么特别，这只是一枚在普通不过的怀表罢了，他疑惑，刚想开口发问，安西已经先他一步，“不要着急问，听我解释，这东西叫‘魔盘’。”

“魔盘？”

“没错，魔盘能够采集某个人的魔力残余，用魔力共鸣的手段侦测到那人的具体位置。它的全名其实叫做‘魔力探测罗盘’。”她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又接着说，“其实我支开你，只是为了独自去搜集灰婆婆遗留在现场的魔力残余，买饼干只是顺带的，我才没有在工作时间里摸鱼。”

看着安西义正辞严的模样，沈判感到汗颜，摆手急忙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你半途买饼干而责怪你的意思。”

“喂！你这样说，倒显得是我在欲盖弥彰咯！”安西气鼓鼓的瞪着沈判。

这时，老板适时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双手各端着一份猪排，送到了两人面前。瞧着安西视线被盘子里滑嫩多汁的肉排吸引，沈判趁机岔开话题，“照你这么说，不论灰婆婆藏到天涯海角，魔盘也能向我们指出她的具体方位？”

这傻乎乎的问题令安西嗤之以鼻，她握着餐刀切下肉排的一角，漫不经心的回答，“要是那么便利，我们就不用从利利萨一路追到歇尔福，只要委托驻扎在当地的猎魔人对付灰婆婆就好。”她将切下的肉排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模糊的继续解释，“魔盘的时针的指向是目标的方位，而分针则代表着目标当前与我们的距离，分针每走过一个刻度，目标距离魔盘所在则增加二十米。换言之，我们最远能在一点二公里，而最近能在二十米的范围里，轻松的把目标识别出来。”

“怎么了？”安西注意到正看着怀表的沈判一脸凝重，她放下手里的刀叉，舔了舔嘴角上沾着的酱汁，“你表情怎么跟看到上帝裸奔了似的？”她说。

沈判开始习惯安西的毒舌，自动无视掉了后半句，他看向安西，提起怀表上端的锁链，将怀表挡在自己与安西眼前，“你说......”他顿了顿，缓缓咽了口唾沫，“这东西真的准么？”

银质的怀表轻轻摇曳，表盘上显示着三点整，如果这个叫“魔盘”的东西，真如安西所言，那么代表着灰婆婆此刻距离他们不过二十米，而方向......

安西顺着时针所指，缓缓回头，看向旅店正门。

“哆、哆、哆”，拐杖杵到地板所发出的闷响，混迹在门外瓢泼的雨声中，但却依旧能清晰的传到安西耳朵里。那一刻，她的表情也如她所言，像看见上帝裸奔般的凝重起来。

“上帝保佑，让我们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找到了一家能落脚的旅馆，你说对吗，洛阳？”从雨幕中走进旅店的老人，语调温和问着与她同行的男孩，而那个男孩面容冷漠，充耳不闻。

安西扭过头来，同时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沈判，压低了声音，“别看啦，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看久了惹得人怀疑。”

沈判一惊，回过神来，立即低下头与安西一样的，心不在焉的用刀叉分解盘子里的猪排。最初他还担心会因从没见过灰婆婆的长相，而与她擦肩而过，可见了面后他才知道，这问题完全不值得担心，世界上确实会有这种人，当你看了她一眼后，本能的会把她的名字与她的外表联系起来，而灰婆婆，就是这种人。

她佝偻着背，瘦弱的身躯被灰色破旧的袍子笼罩，她从袖口伸出枯槁的左手，握着同样枯槁的木杖，二者像连在了一体，她步履蹒跚，更令人害怕的是，她脸上戴着慈祥的笑。沈判看着盘中的肉排，而脑子里，却是刚才短暂一瞥而来的印象。

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真会是残忍杀害七个平民，跟恶魔签订契约的魔女吗？他看着餐盘中的肉排，落刀的手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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