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遇

拐杖声在身后由远及近，每一声都不断加快沈判的心跳，他没回头，仅用余光瞥见了灰婆婆站在自己身侧，老人站停不久，就向旅店老板礼貌的问好，要了一间客房，点了一份三文鱼配土豆泥以后，带着同行的男孩一块儿上了二楼。

在灰婆婆与店长谈话的整个过程里，沈判只小心翼翼的用着餐刀，将盘子里的肉排一遍一遍的切开，从块切成条，从条切成丁，直到听得拐杖声消失，他才如释重负，扔下手中的刀叉，呼出一口压抑的气。

“老鼠堂而皇之，而猫却显得战战兢兢。”安西笑着调侃。

沈判压低了声音回应，“对方是和恶魔签订过契约的魔女，你难道不觉得......”

他话停在了一半，因为扭头看向安西时，发现安西虽然没有直勾勾的去看，但她挑着手中雪白的餐刀，借着如镜的刀背，暗暗观察。直到跟在灰婆婆身后的男孩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她才放下手里的餐刀，对沈判说，“我们俩刚组队时，你说你没有狩猎魔女的经验，我以为你在扮猪吃虎，现在回忆起来，你可真是诚实。”她叉住一块已经切好的肉排，塞进嘴里，“跟魔女交手，哪怕有一丝恐惧或者迟疑，死的一定是你自己哦。”

沈判低下头，抬手摸着胸前佩戴的项链，用力握了握项链上的十字架，十字架尖锐的棱角刺在掌心，带来的痛感如同心中信仰的一记挥鞭。他松开了手，对安西说，“放心吧。”

“二位客人，不好意思，这是你们的房间钥匙。”老板打断了他们间的对话，同时把一双钥匙放在吧台桌面。安西把最后一块肉排塞进嘴里，看也没看那双钥匙，对老板说，“老板，我们要换房间，两间换成一间。”

“一间？”老板打量着面前这对俊男美女，表情变得暧昧。

“对，我们俩要一间。”她用餐巾抹掉黏在嘴角的酱料，“刚才上楼的一老一少不是开了一间房么？我们要他们的隔壁房间。”

旅店二楼——

安西回过头，对沈判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后，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屋里，沈判虽然不解，可还是悄悄跟在了安西身后，直到看着安西关上门，坐到床上，他才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安西挑眉反问。

“教会给我们的任务是抓捕灰婆婆，你.....”沈判的话没说完，就被安西打断，“所以我们应该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指着灰婆婆的鼻子，劝她伏地投降接受正义的制裁么？”

沈判语塞，但心想，难道不该这样么？

“你还记得在纳尼哥小镇，被灰婆婆杀掉的那个孩子么。”

“嗯。”沈判点点头，回忆说，“就是在你偷工去买饼干的那个镇子，我记得的。”

“喂。”安西厌烦的皱眉，“能不提买饼干么。”很快察觉到话题被带跑，她轻咳了一声，转了回来，“那个被杀掉的孩子，年龄跟灰婆婆带在身边的孩子差不多大，可为什么死掉会是纳尼哥镇的小孩，而不是他？”

沈判很快领悟她话里的意思，恍然说，“因为灰婆婆带在身边的男孩，对她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安西打了个响指，“正确答案。”

“可这孩子究竟特殊在哪儿......”沈判喃喃说着，刚得到答案却又产生了另一个困惑。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传来暴躁的声音，“我不懂，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这是个稚嫩的男声，明显的，声音来自与灰婆婆同行的男孩口中。

沈判与安西两人对视一眼，急忙附耳至薄板木墙上，男孩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在继续，“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根本不懂得怎么建造魔城，你找错人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男孩粗重的喘息，却始终没有听到灰婆婆回答，当偷听的二人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时，灰婆婆才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你太激动了，洛阳，我想你该好好吃点东西，然后踏实的睡上一觉。”再之后，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苦思不解的答案，没想到以这种形式，从男孩口中说了出来。

“灰婆婆出去了。”安西离开墙面，脱力一般仰倒在客房里的床上。

“嗯。”沈判转过身面向她，背依着墙。

“不追吗，要是灰婆婆就这样跑路了，咱俩的任务就泡汤咯。”她看着天花板，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

“没必要吧，那男孩还在隔壁，她会回来的。”

“别骗自己了，你其实想追出去的吧。”她边说，边向天花板伸手，看上去像试图抓住什么。

“那是当然，教会安排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抓住魔女灰婆婆，至于灰婆婆的目的是什么，跟我们没关系。”他淡漠的回应着。

“行，听你的，我们动手。”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的暴雨飘洒进来，打在她身上，她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在暴雨中前行的灰婆婆，她那老态龙钟的模样，像是风雨中飘摇的一片落叶。

“这可不是个狩猎魔女的好天气，”她说。

“别废话了。”沈判将桌上的雨袍攒成球形，扔向安西，安西看也没看，接了下来，甩手抖开雨袍如伞，盖在了身上，追着沈判的脚步，出了客房。

旅店一楼大厅——

如每日一样，在这个根本没什么客人的时间点，旅店老板会把这段闲暇，用来照顾店里盛酒用的玻璃杯，他会把这些杯子用湿润的抹布由内到外擦得干干净净，直到每一个玻璃杯能晶莹的反射出光，他才会停手，接着将杯子一个接一个的摆放在吧台后的酒架上。

“嗨，店老板。”

“唔。”他吃惊的抬起头，或许太专注手里的活，让他没注意刚才上楼的那对年轻男女，又回到了自己面前，“有事么，小姑娘。”他放下杯子，看着面前的姑娘，不夸张的说，如果恰逢夜里一楼酒吧的营业期间，他会因为姑娘的美貌而大方的请她喝上一杯，如果站在她身后的男朋友不介意的话。

“想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歇尔福的墓园怎么走吗？”女孩问。

“沿着大路出了镇子向右。”他顿了顿，打量着面前的男女正披着防雨的袍子，皱着眉问，“你们也要去墓园？”

“‘也’？”姑娘挑眉，重复着。

“是的，刚才有一位客人，也向我打听歇尔福墓园的位置。”

“哦，是这样啊。”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听她口气像是刚知道，但脸上却是不出所料的平静。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到墓园做什么呀。”老板关切的问。

“祭拜。”姑娘说完顿了顿，偷瞧向身后的男人一眼，才笑着对老板解释，“我有个朋友叫沈判，他死在歇尔福，就葬在这儿的墓园里。那天，也下着大雨。”

“喂。”身后的年轻男人小声抗议。

姑娘谢过老板后，就转身向着门外的雨幕里走去，没出门，老板忽然意识到什么，叫停了他们，“两位客人，在你们之前向我打听墓园位置的客人，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你们要是在墓园相遇了，要互相关照啊。”他扯开嗓子大声说。

雨幕前，姑娘回过头来，若有深意的笑着说，“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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