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声被玻璃窗隔开,传进耳中是那么的不真切,仿佛自己像置身水底,听着世界纷纷扰扰。一窗之隔,客房就这样从世界中被剥离出来,致使独自在房间的洛阳,唯一能听得清晰的声音,是天花板角落处不断汇集滴落的水珠声。
店老板早就知道客房漏水,只摆了个水桶作为不实的补救。餐桌上,放着灰婆婆在楼下点的那份三文鱼配土豆泥,没人动过,也不知放了多久,终究是变得凉了。洛阳就这样躺在客房中的床上,没有闭眼,尽管他的确如灰婆婆所说的那样,该好好的睡上一觉。
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缓缓游移,视线从四壁慢慢旋转,最后落在天花板上。
没有魔力流动的样子,看不到隐藏魔法阵的痕迹,看来,灰婆婆没有设下魔法来禁锢自己的行动,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偷偷离开。
她的确不曾担心,这一路上,没有牢笼,没有枷锁,灰婆婆从没限制过他的行动,因为不论他逃到哪,她总是有办法找到他,就像猫和鼠,不论老鼠飞檐走壁,还是钻地挖洞,猫总能在它黑影消失之前,一爪子摁在老鼠长长的尾巴上。
即便跑不过又怎样?洛阳还从没见过遇上猫不跑的老鼠。
“哒、哒、哒”,天花板角落处渗漏的水滴,落在水桶中,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灰婆婆对洛阳的限制,从不来自于肉体,而是作用于心灵。他每逃一次,灰婆婆就在他心里划下一个圈,而每个圈,则代表了一条人命,就如灰婆婆在审讯室那夜说过的话,“你这一路上逃了五次,害死了不少人”。
密密麻麻的圆圈弧线像是树桩的年轮,把洛阳重重围在圆心,他曾一度不敢再迈步向圈外,直至灰婆婆划下第四个圆。
那个夜里,壁炉中燃烧的劣质木炭劈啪作响,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而明亮,洛阳披着皮草毯子,双手捧着温热的奶茶,却冰冷的看着给予这一切的人。
那是一个好心陌生人,他曾耐心的坐在沙发上,听洛阳说着自己的遭遇,时不时还安慰两句。
可就在此刻,那位好心的陌生人倒在血泊中。两只夜隐族的恶魔正蹲在这陌生人的尸体前,大快朵颐,将陌生人的尸体啃得面目全非,暖炉中的火光将地面上的鲜血映亮犹如岩浆,正夺目的、一寸一寸的向洛阳双脚蔓延。
不逃,大家相安无事;逃,有人因你而死。这是灰婆婆给他出的一道选择题,他是自由的,选择权在他手中,他只要承担对与错的结果就好。
可真就是这样么?在好心的陌生人倒下的那一刻,他明白过来,选择权的确是握在他手中,可对与错,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或者说,这道题本身就是错的。
他意识到,他必须逃,要是驻足在原地,那么这场逃亡之旅,被灰婆婆划下的最后一个圈所代表的死去的生命,一定是洛阳他自己。
躺在床上的洛阳抬起手臂,压住了双眼,没有了光,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切断了和现世的联系,脑中人的模样,才开始慢慢明晰起来。
“爷爷......”他喃喃自语,“你说过,你教给我的手段,是背离人类、背弃信仰的邪术,不到逼不得已不准使用。”他微微挪开手臂,光乘隙而入,驱散了眼中的迷惘,“现在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对吧,爷爷?”
没人回答,只有漏水声“哒哒”不断,洛阳从床上坐起,走到接漏水的木桶前,双手将木桶提起,搬到了房间中心,接着将碍事的桌椅统统推到了门边。
他转过身,看着房间中央。
客房地板为“纸”,装着水的木桶作“墨”,他仰头想了想,还缺一杆趁手的“笔”。
他扯过床上的枕头,猛地撕开,剖出里面的棉花,拢了拢,挤成一个球,把手中的棉球伸入水桶里搅了一会儿,最后取出握,掂了掂浸水后沉甸甸的棉球,颇为满意的说,“这‘笔’还算凑合。”
接着,他半跪在地上,像是擦地一般的搓动手里的棉球,画出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再接下来,繁复而潦草的水纹从圆心处,随着他的手向圆弧蔓延,那些纹路自然流畅,简直像是一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的植物,快速的将整个圆填装饱满起来。
“完成了。”他把棉球扔进水桶里,甩了甩湿漉漉的手。看着脚下的炼金阵,不自觉有些恍惚,蓦的陷入回忆之中。
“爷爷,不是说好教我魔城的建筑知识,怎么第一课就要我学炼金术?”洛阳看着设计图纸上繁复的炼金矩阵而头疼,向爷爷发着牢骚。
“你懂个屁,炼金术是所有魔城建筑的基本,有了炼金阵加持,门可以无处不在,推开窗户就能见到千里之外的景物,睁大你的眼睛,牢牢记住每一个炼金阵。”爷爷以严厉的口吻教训洛阳,顿了一顿,最后补充了一句,“还有,别忘了帮我把炼金阵的脚注改成【水纹路】。”
“喂,老家伙,你的设计图是不是又被人退回要求重改,自己又懒得动笔,才叫我来给你免费打工。”洛阳眯着眼,盯着案台前摞成厚厚一沓的设计图纸,质疑起爷爷的动机。
“胡说什么!我是为了让你有教材,才专程去制图室要回我的设计图!”爷爷激动得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双手在面前疯狂比划着,虽然眼神真诚,可那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呵。”呆呆注视炼金阵的洛阳笑了出来,这一笑,脑中的回忆也戛然而止,他愣了愣,收起了笑,怅然若失,蹲下了身子,摊开手掌,将双手贴在了炼金阵上。
没有耀眼的光,没有猛烈的风,可就在洛阳双手贴上炼金阵的刹那,空气中隐现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响声就像是门锁被解开,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被放置,仿佛一个链接完整的闭合回路透过他双手而生,回路的一端链接的是神秘的自然,而另一端连接的......是洛阳的灵魂!
空气中,轻微的响声逐渐变得密集起来,只有视力极好的人才能发现,水汽开始一点一点的凝结成水珠,无数的水珠密布在洛阳的身边,既不坠落也不抖动,它们就那样凝滞在半空,借着灯光而闪烁,像是无数的萤火虫。
“应该可以了。”洛阳收回手,从跪坐站起身,随着他话音落地,无数的仿若细屑的水珠像受到指令般在它面前集结,不停地涌动着变大,从点滴变成一捧,从一捧变成一团,最终展开形成如镜般光滑透明的椭圆,悬在了洛阳面前。
“表面圆滑,没有任何波动的痕迹,如果爷爷在的话,他会说这传送门还算凑合。”洛阳拧着眉,架着手在下巴上摩挲,从头到脚的审视着被他制造出来的传送门。
房子若不稳,会塌下来压死人,而传送门要是不稳,会把进去的人送到无天无地的异空间里。洛阳可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莽撞的进入门里。
不过就目前看来,传送门十分稳定,并没有出现任何崩溃的征兆,可传送门会把他带到哪儿?从爷爷的旧藏古卷中读到的理论告诉他,在暴雨天气时,充沛的水元素是最好利用作基础炼金的元素,那么理论上,传送门相连的另一头,也必然是个水元素汹涌的地方,不会是江河湖海之类的地方吧?
洛阳盯着面前的门,双眉越挤越用力,心里念叨,唯一的办法,最好还是先用手去试试,要是在门的另一端能摸到水,那么就放弃通过传送门跑路,再另想其他办法,毕竟,不会游泳的他可不想在水里淹死。
想到这儿,他伸手向传送门前踏出一步。可这脚跟一起一落,却不偏不倚的踩在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那团画出炼金阵的棉球上。紧接着脚下一滑,丧失平衡,整个身子前倾着扑倒,眼睁睁看着自己逼近传送门使得他全身一阵哆嗦。
“诶诶诶!等一下......”剩下的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随着洛阳探进传送门中的脑袋,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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