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 八日衡滨

一辆较为高档的黑色轿车在大桥上行驶着，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身材娇柔的少女，虽称作如此也确实很难看出，但她确实是成年了。

车内十分平稳，她惬意的睡着，细长的黑色发丝遮住了一部分脸蛋，虽然看不完全，但欣赏这张面庞绝对是令人愉悦的事。

驾驶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一头黑色散发，面容清秀，只不过好像正在苦恼着什么，眼神中时不时闪出失落的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那条通话记录和那条消息。

焦虑的内心就像煎锅上的面饼，看上只是轻微躁动，但实际上那是炙烤的痛。

他轻轻的叫了一声身旁的少女，温柔不是他经常展现出来的状态，但唯独对这人，自己时刻会用柔软的方式去对待，因为要承担起她对自己的那份感情。

“槐清。”

她缓缓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睫毛下是带有仿佛拥有灵性的眼神，有一份少女的天真，但也有很多坚毅。

在他身边令人安心，她是那么想的，他的眼神，要比槐清坚毅多了，但又会透露出一部分忧伤神情，给人整体感觉像隐蔽在钢铁般身躯下的海绵。一切都冥冥中指向了他曾经不愉快的经历。至于这些经历是什么，也许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但槐清显然不在其中。

她张开了藏匿在围巾下的小嘴，发出了清纯的声音。

“学长？”

槐清口中的学长，名叫黑如黑初，警部特种战术小队“黑色流光”的队长，也是特种战术部队中最年轻的队长。

至于学长这个称呼，是槐清的习惯，两人同属“竹成院”毕业，在校期间留下了许多愉快回忆，黑如要比她高一届。

“到了，衡滨。”

光是听到他亲切的声音，槐清内心就很喜悦了。她轻轻点了一下侧面的玻璃屏，车窗的遮光降下。

波浪击打海岸，几艘帆船漂在碧蓝海面上，沙滩上男男女女享受着日光带来的美好，远处钢铁丛林也活跃着，大大小小的活动不断上演，遍布各处的广播放着让人舒适的音乐。

一艘白色飞艇在天上与孤寂的云在一起，飘落着礼花，街道上的人群或是零零散散，或是几人为伍，伴随吵闹不断流动着，大大小小的商铺经营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接下来要手动驾驶，没自动那么平稳。”

“咱有机会见见市长嘛？”

后座上一位男子突然开口，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虽说头发剪的很短也没有刘海，但面容给人的亲切感十足。

“那我向上级申请了，于终银要求见市长。”

“走程序的就算了吧...”

于终银尴尬的笑了笑。

“那次训练都过多久了，还迫害我...”

“偷懒的代价是惨痛的。”

“队长不奇怪我为什么想见市长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素索的名字能有几个人没听过？能有几个人不想见？”

“也是。”

黑初向后看了一眼，于终银旁边坐的是他妹妹于幽忱。

“你妹妹晕车了？”

因为突然被注意到，她脸都红了起来，发出极其软萌的声音。

“没...没有的！队长不用这么...关心我的...”

“不用这么拘谨吧，我又没有什么官架子，再说一个小队队长有什么好优越的。”

“可能是平时太严格了吧，瞧你把这孩子吓的。”

“不...不是的！”

于幽忱摇起了头，想尽快解除误会。

是我太害羞了啊...

“严格点是负责，在战斗中多提升一个水平就能多一条命。”

于终银露出委屈的表情，苦笑着。

“别吧...我也就比你们多吃几顿夜宵...话说我们不是来玩的吗，怎么到现在话题一点也不愉快...是我错觉吗，队长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还是说...有点焦虑？”

失去就只在一瞬之间，以你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你在乎的、喜欢的、所爱的，就消失了。

虽然他们看不到，但黑初此刻的神情中渗透出忧伤，内心很是苦涩。

他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本来确实应该愉快的休假，却迎来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和婥冬混久了就是不一样，这么能解读人心了。”

于终银摸头笑了笑，缓解尴尬。

“事态发生了点变化...就在路上，我收到的消息让我开心不起来。”

槐清看着他的侧脸，好像也被带入了这种低沉状态的思考。

黑初嘴角微微动了几下，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在犹豫的边缘徘徊。

“休假要隔一阵子了...至少得等到这次风波之后...”

于终银的眼神正经了起来，不光是他，那两个女生也认真倾听着，全身心投入，而不是临近休息的放松。

“发生什么事了？”

黑初咬了咬嘴唇。

“程菲他...牺牲了。”

·

“安啦！这一块就没人能动的了我，警部的人都得给我爸面子！”

一位金发的年轻男子搂着身边的两位小姐，坐在沙发上说笑着，桌上是昂贵的酒水，不过他根本不会在意价格。几个身穿正装的打手守在各处，而他正在和朋友们沉浸在幻觉般的世界中。

别担心，震耳的音乐只是助兴，狂欢才刚刚开始。

夜晚被灯光耀亮着，整个城市真正的样子在明月当空的时候才会呈现。只是可惜，夜空中最亮的星也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晦暗。

在一处避开大部分光芒的地方，他伸出手，伸向这太空，照着皓白月色，也是一副美丽的景象。

落着泪，他说出的话，没那么美丽。

“带我走吧...”

他还算是年轻，起码离中年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的眼神告诉别人自己的经历让他的精神永远消沉。

他的双腿，都是义肢。

从阴影之中走出一人，微微的月光照射在他身上，披着兜帽斗篷让人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意图也正是如此。

“手枪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尽力去做。”

“暂时不用了，要是世人中有一个真正能帮助到我的人，那只可能是我自己。还是担心怎么把这份东西带出去才是正事。”

他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要求高精度的数据本来就很难直接用网络传走，虽然你们确实有个很厉害的网络专家，但是他那攻破聚合网络监视的路线还是太粗糙了。”

“能做到躲避监视就很不错了，聚合网络汇集的高手太多，每天光是维持路线稳定都有问题。”

“也是...以前外环那么多武装组织，能拉拢到那种天才的武装组织也就你们。”

他回头看了眼这位把脸隐藏在兜帽下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要是天才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回想起来以前的人生过的太粗了...”

这个世道对天才太失衡了。

说完，他又埋下头来，打开旁边的探照灯。桌子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设计图纸，光线很暗，但是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夜深了，他又一次抬头，透过这天窗，享受这无星的夜。

·

总有没被光线照射到的地方，不管光亮遍布的多么广阔。在这座不夜城里也是如此，因为各种原因，生长在阴暗小巷里，他们蜷缩着身体。

白天有人巡查市貌，所以他们尽可能躲在不会被人发现的阴暗处，忍受饥饿一整天。到了深夜在小巷中搜寻着别人随手丢掉的食物，运气好也许还能捡到热乎的。

无法再承担生存的困难，死在阴暗处的尸体最终被人发现，然后运去处理，和垃圾没两样。

今天，那位大少爷又来小巷里寻乐呵了。

四五个人，一个穿着衣服的禽兽和它的帮凶。

有时被发现的尸体生前明显遭受过虐待，但那与清理人员无关，伤痕会在火焰中殆尽。

“这一带找不到了啊...哟！还有点脑子的啊，明明就是一些虫子。”

谴责一词敲击着其中一位保镖的心，他也还只是几天前才安排的在这位金主身边的。然而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看不下去，也没法在雇佣自己的人面前说出来。

为了活下去，或者说是更好的活下去，被迫变成扭曲的人

同样这样的想法也煎熬着他，下意识就把无作为的自己定成了帮凶，同样失去做人的资格。

他想起了比自己小近十一二岁的妹妹，是啊，还有个妹妹要养，父母的堕落已经没能力抚养她了，只能自己一人带着妹妹到这片狰狞的土地上打拼。独自一人走在泥泞的路上，每一步都艰苦万分。

回想起，当时有千万条女孩纤细的胳膊，那娇嫩的手掌，用惊人的力道把他拉入漆黑一片之中，他几乎无法喘气。

不提了，当时他内心的挣扎用语言形容不出。

“怎么？你的眼神也很有趣啊。”

金发男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豆大的汗滴不断从脸上滑落。

“新人就是新人，没见过世面。得嘞，过几天就适应了，跟着我混有的是甜头尝。”

这种“甜头”，不尝也罢，令人作呕。

当然，说出来是不可能的，顶多在喉咙里翻滚，在脑子里蹦哒几下，缓解焦虑。

他的牙齿咬的更紧了一些，不过高傲的那人根本不在乎，接着往巷的深处走去。

这份工作...干不下去了...

他是这么想的，或许有点片面，要知道这种事想脱身有多难。

对不住那位大叔了...无偿帮忙找到这么有油水的活，自己居然先撑不住了。

“你是干嘛的？深夜小丑表演？在巷子里？”

游神间，他都没注意，在几人面前突然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他看过去，全身都是白色的装饰，衣服、兜帽、手套、鞋子，无一例外，即使在黑灯瞎火的环境下也依旧能分辨。

“借样东西，大少爷。”

也许是因为面具的缘故，他的声音像是透过了什么，沙哑而不低沉，但能分辨出性别。

金发男笑出了声，手指指着面前这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子。

人在深巷，突然遇一白衣人。这种都可以录入标题党词库的事情，应该表现出害怕才正常，可我们的少爷是什么人？

“开口就借东西啊？认识你吗？借什么东西？说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也许是身后的几位保镖给了他勇气，语气中还包含了刻薄与傲慢。

“一个印了只鲨的硬币，白天不小心瞟见了一眼，但又不好开口，这不是大晚上才来找您要吗？”

“礼貌倒是挺礼貌，但你知道你提的是什么东西吗？爷费了多大功夫才搞到手的，说给就给？还真是来逗我乐的啊？”

白衣人稍微动了动身子，抬起了手，面具下什么表情摸不透。

“所以，这不就大晚上才来要吗？”

那几个保镖反应到也是挺快，也因为他们站的靠前，一把把金发男拉到身后，挡在了白衣人的面前。

“没有意义，动动手只是吓唬一下你，对付你们根本用不到动手。”

一种眩晕感冲击进脑海，四肢无力，感觉全身像一团软泥。顺势，仿佛地上是一张床，就这么倒地，沉睡过去。

看到那几个保镖就这样随着话音摔倒在地，金发男脸上第一次展现出害怕的神色，又或者说是...诧异？

怎么可能...怎么说都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选，有体格还掌握“素”的运法...对方连摸都没摸一下就倒地了？有点...过于夸张...做到这种程度要多大量基数的素啊！

“诧异的眼神...不用怕，很多人都在我面前展示出过这种表情，确实对于你们有点夸张。”

他慢慢走近，一步步走到金发男面前，伸出了手。金发男都害怕的往回缩了一下，谁知道他只是动口不是动手。

“他们几个只是晕了，你把那东西给我就行了。”

“你了解多少！”

他喊了出来，也许是恐惧转化为了怒意。

“你是说鲨吗？一个在衡滨发展了数十年的帮派，其成员分布在各个行业，甚至有警部成员、企业家，以及...”

“不是问你这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衣人轻笑了一声，压在面具下。

“还以为你提的是多么有水平的问题呢，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晕眩传入了他的感官中，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

“老大！”

几人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很显然晕眩结束了。除了一点略微的头疼以外，就只有平地摔在地上留下的疼痛，

金发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在自己身上摸索，随后愤怒的一拳捶在地上，牙齿咬死着。

一些血流了出来，可以见的是有多么用力。

几人低下头，可能工作要没了吧。只是金发男并没有训斥他们，这算不上是他们的失职，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清楚。

“走吧，还能干嘛？惹了我还想活着走出衡滨？”

当下更令他烦躁的其实是没有找到“虫子”折磨发泄情绪，只能用不规律的呼吸证明自己生气。

几人逐个转过身来，打算往回走了。那人想着，至少今天不用面对那种挣扎，微微笑了一下，刚打算向后转身，脚步都迈出了半步，然而，他感受到了一股气息，带有浓郁血腥、杀意，仿佛让他全身的寒毛朝向那个位置。

“谁...”

慢慢的，从完全黑暗中走出一只脚，踏入到昏暗的灯光中，那些灯光是从街道照射来到，只有一角。

虽然不能完全看清，但是能大概判断出对方披着斗篷。

那人无视了他，径直走向金发男。

“又怎么了！有完没完啊！怎么那么多人大晚上在巷子里堵人啊！”

他不但不害怕，反而向那人走去，握紧着拳头。有此判断，主要是因为对方看上去瘦弱的身体，可能都挨不了自己两拳。

“正好今天没捉到虫子，拿个不要命的来补偿就...”

“好臭...你的身上！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那个声音，是娇嫩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只是...与之不符的，是插入金发男腹部的刀，直接捅穿了他的身体。

原来在斗篷之下，隐藏着的是固态的杀意。

惊慌让他的眼神瞪大，从腹部传来的阵阵暖意和失真感让他不由得向后跌了两部，坐在地上，分不清裤子上的是血液还是尿液。

如果灯光再大点，他估计能看到自己肠子都流出来了。

对方的刀可不是什么水果刀一类，而是真正打造出来就是为了杀人的长匕首。

见此场景，那几个保镖撒腿就打算跑，可立马，从后方投掷的匕首就刺穿了他们的后颈，瞬间暴毙。

即使是想说，他也说不出口了，渐渐变弱的意识压制一部分剧痛，他开始疲累了，呼吸由急促转微弱，眼皮开始向下压。

而对方，只是用狰狞的表情对着自己。那张脸上，满是刀痕。

“冷却了...冷却了...你身上那焦灼的臭味冷却了...”

令人恐惧的，是对方那病态的笑，就好像大家都是疯子。

他没有力气去恐惧了...

最后一丝光亮从他的眼神中褪去，勉强撑起的背倒了。

看到这无声的谢幕，那人满足的站了起来，回头望向那个一直站在那不动的保镖。

奇怪...从刚才开始...腿就动不了...不光是腿...身体也是...

意识无比清醒，也可以说，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清醒过。只是身体，到现在为止还模糊的不行。

分不清从下颚低落的是汗水还是泪水，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什么表情。

“你...在笑？和我一样？”

......

怎么了...满足于他的死亡吗...

被面前的景象吓傻了吗...

还是说...那天的挣扎，自定的恶，可以在此时赎罪了呢？

......

不知道...

也不用知道了...

思考的事情...留给以后的人去做吧...

只不过...妹妹...

......

对不起了...

随后，一刀精确的刺穿他脑门。

他倒地了。

“不想杀你的...你身上不臭...但是知命大人吩咐了...”

那人转过身，走向金发男失温的身体，又一次露出了瘆人的笑容。

“人渣！都该死！”

随后是忘我的笑声，喜悦全部迸发了出来，只是笑声里，还有一种异样的刺痛，足以让人悲伤。

那人的左眼上下，写着两个字。

“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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