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云深不知处

他哪里是不计较？

他只是计较不起而已。

他不过一个普通人，又如何对抗世人的成见？

一个人嘲笑他，他可以揍他。

两个人嘲笑他，他可以揍他。

可当他看清，这世间所有的人都视他如怪物，他一双拳头又该如何来为自己打一片安乐天地？

天生白瞳，生而不祥。

引灾降厄，视同妖魔。

这些如同诅咒一般的东西从他降生那天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也必将一生都跟着他。

聂怀桑带着他又逛了城内几处好去处，可那些人一见到他的白瞳，纷纷侧目，语气也开始不善……

聂怀桑好几次都想离开，可江九重却置若罔闻，自顾自玩的兴起。

他暗想，他是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场面，才能养成如今这副漠然的性子？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江九重为何那般沉静内敛？

他想到自己不学无术，充其量也就他大哥看不顺眼而已。可他的亲大哥，终究心中还是疼他这个二弟。

可他，却是为世人所不容。

兴许，也只有莲花坞那样的地方，也只有云梦江氏，才会收留他。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江氏家训，江枫眠果真做到了。

“江渊，我离开一下。”聂怀桑说完，转身便走了。

江九重一个人在街上晃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忽然，一个声音撞进他的耳膜——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江九重继续往前走。

“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金氏扯上关系？”

闻听金氏，他不自觉的脚下一顿。

“将你从金麟台踢下来，你还敢恬不知耻的来巴结金氏？别以为你现在投到聂氏，你就高人一等……”

“娼妓之子，你这辈子都是个下流胚……”

“……”

江九重听在耳朵里，不自觉的冷笑。

总有人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真是可笑。

他突然又想到，他的阿姐有朝一日要嫁到金氏。

他们是否也会说她？

——江厌离姿色平平，修为一般……

——世家小姐当中，她江厌离能排第几？只怕末位也轮不到她……

脑海里突然涌起这些，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敛了下去。

他伸手从旁边摸了根木棍攥在手上，径自走了过去……

有金氏弟子瞧见他靠过去，指着他骂道:“喂，你谁啊？滚开！没看见……”

顺手便是一棍子，那人额头上一股鲜血直流，瞬间倒地……

“你……”其他人见状，拔剑就朝他劈来。

江九重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眼见那些利剑刺到他胸口，可他只是淡淡盯着他们，就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他的面前，将对方的攻击全部隔开……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江九重一棍子打过去，直将面前这四五人打翻在地……

“你……我们可是金氏弟子，你敢……”

江九重走过去，一棍子打在那人腿上，只听见一声骨骼碎裂之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他淡淡应了一句:“我知道。”

“你……你竟敢……”

又是一棍，手上的棍子直接断成两截……

他看了看手上的棍子，顿了一下。

今日，似乎太冲动了……

明明他们并未招惹他，可他还是憋着一股气走了过来。

他将手上的棍子扔在地上，转身就离开了。

墙角一直蹲着一个人，只是江九重一直都未注意到他。

他走了一路，慢慢平息下心中的怒火。

说不出原因，或许仅仅只是想要发泄一下而已……

聂怀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递给他一把折扇:“喏，送你。”

江九重展开，只见扇面上题着四个字——明月入怀。

“送我？”

聂怀桑一脸得意:“对啊，喜不喜欢？我的品味可是……”

江九重回了一句:“不怎么样。”然后将扇子还给他。

“江渊，你不喜欢？”

江九重看了他一眼:“我的手不是用来拿扇子的。”

聂怀桑好奇:“不拿扇子拿什么？你不是没结丹吗？”

江九重不答话。

正因为没有结丹，所以他的手永远不会有空来拿扇子。

“江渊，你就收下呗，我特意给你挑的，咱俩以后都拿扇子，保证……”

“回吧……”

“……”见江九重不接，他只好默默将扇子揣好。

/

两人从云安城回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那聂怀桑本就是个玩乐好手，说起玩乐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而且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没有他不知道的。

江九重在这方面自然逊色于他，不过聂怀桑十分乐意同他讲这些，因为每每讲到精彩的地方，江九重都会由衷的称赞一句——聂怀桑，这你都知道？

绝对真挚的表情，外加诚恳的眼神，没有人能抵挡如此真诚的夸奖。

而且，还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同龄人的夸奖。

“江渊，”聂怀桑顺手揽着他的肩头，“看在你如此真挚的份儿上，我决定送你一件礼物。”

江九重一口回绝:“我不要你的扇子。”

“不是扇子。”

“鸟也不要。”

“不是鸟。”聂怀桑看着他，眼睛里开始闪现亮晶晶的光芒，“是我收藏多年的美人图。怎么样？”

“……”江九重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聂怀桑道:“魏兄问我借了好久，我都没舍得借给他。我送你啊。”

“我不要。”天下的美人图哪有他的阿姐好看？

“那……”聂怀桑忍痛割爱，“我那里有不少春宫图，送你两本，怎么样？”

“春宫图是什么图？”

“就是……”聂怀桑手上比划了一下，但似乎又不贴切，“就是那种……”

“怀桑……”一个声音忽然在二人身后响起，聂怀桑整个一激灵。

“曦……曦臣哥哥……”

一回头，蓝曦臣，蓝湛，魏无羡和江澄都在。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而且，江澄的表情，怎么有点凶恶的样子？

“曦臣哥哥，魏兄你们是什么时候……”

魏无羡幸灾乐祸道:“你说送礼物的时候……”

“……”聂怀桑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泽芜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人答话，蓝曦臣和蓝湛都离开了，江澄一把将江九重拽走，徒留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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