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被夺的压岁钱

初九，舅舅开车带着林遥一家去走亲戚。

脏兮兮的马路，像一条昏昏欲睡的绸带，在冬末的灰影中轻轻地荡向前方。轮胎上的防滑链与冰雪摩擦得‘咯咯’作响，压过堆堆脏雪，像离弦的黑箭一般飞溅到了路旁的绿化带里。翠绿的枝芽霎时间变得肮脏不堪，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路边一排排杨树风驰电掣地向后奔去，树枝在狂风中如银蛇乱舞，像是在与天穹抗议，诉说着自己的不平，天空也发出‘呜呜’的回应。突然，‘啪哒啪哒’车窗不断被敲击了起来。视野渐渐模糊了，玻璃上划过一道道水痕，触此景，伤此情。天在哭；树在晃，林遥的心，也更凉了。

昨日发生的琐事历历在目，小姨脖颈上的红指印宛如刻在了脑海里一般挥之不去。林遥一阵后怕，小姨如果因为回家而受伤了的话，那么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害了她，但一想起凶神恶煞的姨父却又浑身发抖。只能远距离地祈祷祝福，不能近距离地伸以援手……

小汽车穿过条条大街小巷，不禁令这些乡下的泥腿子们打心眼里羡慕：好一个大城市！车水马龙，何等迷人；灯红酒绿，琳琅满目。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灯光恍惚、亦幻亦真。高大的建筑物巍然耸立，长方体、圆柱、三角形、参差错落；远近有致。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描绘出多种几何图案的剪影。“啊！城市，多么美啊！为什么我们的村子就没有这种繁华劲儿呢？”但他们其实心里明白，这座城市没有属于他们的一席之地。看着旁人住在繁华的一角，那么的开心，又那么的放肆。自己不觉怅然若失、无精打采，因为他们只是这繁华的过客。

警笛声，叫卖声，机械轰鸣声……林遥发现在乡下呆久了，便是实在对这种城市的喧嚣氛围喜欢不起来。让人马马虎虎、心浮气躁，不知该干什么。

不知时针跑了多远，车子驶了几十里。不久之前，林遥还傻傻的以为伯父家在天边呢！现在终于到了，刚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很老旧的七层小楼，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古老而柔美。但墙皮该掉的掉，油漆也剥落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的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木头。显得灰扑扑、死沉沉的。也是，陈旧了，就显得朦朦胧胧的，连廊檐水也是黄呼呼、黑沉沉的。显得格外阴暗，铁栅栏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青苔隐现的墙上留下留痕般的印记。不堪入目的旧颜，写尽了它的沧桑。

母亲轻车熟路的按下楼层，梯厢在缓缓上升。无所事事的人们惬意的打着手机哼着歌，林遥死死盯住那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第一次见到似的新奇。‘叮——咚——’厢门缓缓打开，只见舅舅叩下门框上的红按钮。首先入耳的是一段微弱的音乐，伴随着音乐的响起，门内便传来了迫不及待又夹杂着些许欣喜的呼喊：“别急啊！来啦，就来啦！”喊声响彻整片楼层。漆黑的防盗门突然‘咣当——’一声大开，里面的一位老年男人流星大步赶出来。“哎呀！等了老半天了，怎么才来！”嗔怪中却掩盖不住满满的兴奋。

刚进屋时，林遥被这景象惊呆了：一片碧绿！他想，当黎明的第一抹晨曦流淌在残破的窗口时，盆盆生机盎然的植被肯定舒展开身躯来，那场景一定美得不可胜收。伯父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绚丽动人的装饰，也不够宽敞，才几十平方米走进房间，地是用木地板铺的，雪白的墙壁，木制的门窗，更给人一种舒适、典雅的感觉。墙角边放一张简单的床铺，一头是棋盘格花纹的帐幔，另一头却只有粉刷的墙壁。在旁的落地窗，射出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床的一头，让人看着感到无比的温馨。

火急火燎的把林遥一家请进屋里，就又是忙的不可开交。一会儿让自己儿子去倒水；一会忙着问这问那；一会又给孩子们发糖果、开电视……

坐下之后，林遥仔细的打量这位亲人：他瘦高瘦高的个头，额头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鼻梁上架着一副又黄又小的半框眼镜，倒是很有知识青年的范儿。

…………

欢娱不惜时光逝，开心总是那么短暂，转眼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伯父突然向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林遥走来，手里握着个红彤彤的大纸包，鼓鼓囊囊的。

“林娃，来，把这个拿上。一定要存着，千万别乱花啊！”伯父急急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可能还有别的红包要送吧。

“哦，知道了……”林遥将手伸向红包的封口处，想看看有多少。

他老人家刚走，母亲便闯了进来。蛮不讲理地将林遥手里还未攥热的压岁钱夺去，嘴里叫着：“小孩子哪敢拿这么多钱，妈帮你拿着，以后上学要用！”说着便把红包往自己兜里揣。林遥哪敢回什么话，妈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呢。

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

又是陌生的归途，又是陌生的汽车，又是陌生的家人们。在自己刚找到以为和蔼可亲的长辈后，便被拽了回家；在自己刚收到长辈的压岁钱时，便被无情的母亲没收；在其他孩子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的红包，母亲却并不出面解释，自己有多么悲伤与难过……

现在自己坐在了回家的车上，而自己只有一张单程票。好想借用书上的一句名言：

‘我不知道未来是怎样，但我知道我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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