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他们一连在地下住了五年，那时，地下还是完好的，没有被地震震坏。

新娘子在来这里的当年生了一个小男孩，小孩也由周婶带着。村民都想回去，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回去，问那些年老的人类，他们大多不愿意多说什么，偶尔有说话的，告诉村民们，他们是清朝同治年间进来的。他们中有说出不出去的，有说在地震时能出去的。

但是村民们没有等到地震，他们被虫人强制分开，大人去地下坑道干活，小孩留在上面干嫁接的活。

大家都不想去，有孩子的就更不想和孩子分开，而且，据老家们说，管理很严进入下面坑道的人就不许再出来了。

丫花的爹望着丫花说：“这可咋办呢！娃！以后谁来照顾你呢？”随后他一直望着丫花，他大概还想说什么，但两只虫人已经过来把他强行拖开了。丫花站在门外哭，他们相互对望着。丫花坐在门口外，除了哭她没别的办法了。和她们一起来的村民都被送到坑道里，在地面上的都是和丫花差不多的小孩，谁也帮不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轮昏黄的月亮升起来了，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昏暗的月光铺满地面，一只黑鸟落在对面屋顶上，不住地发出难听的怪叫。这是这里唯一一种鸟和‘费嗒’一起，在水池边栖息，而且从来不叫的。

丫花看着那鸟不哭了，这时地面一阵刺耳的呼啸，然后就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了。这是地震了，那只黑鸟一掠而起，丫花跑到街上拼命奔跑，她想起清朝老人说的，可以在地震时跑出去。

她在街上无目的地跑着，此刻已经没有月亮了，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一种奇怪的‘嗡嗡’声，那不是地震时的那种‘嗡嗡’声。她一回头，两盏碧绿的亮光直盯着她，丫花定了定神，她看清楚是一只巨大的‘费嗒’盯着她。丫花被‘费嗒’的眼神吓坏了，‘费嗒’眼睛充满贪婪，还有说一股不出的怨毒，‘费嗒’慢慢靠近丫花。丫花伸出手抓住它背上的一根触须，她把自己的念头通过手掌传给‘费嗒’。他们进来的所有村民手心里都被打过咒印，丫花也骑过‘费嗒’，知道怎么和‘费嗒’交流。

以前‘费嗒’还回她心里的信息是模糊的，但是此刻‘费嗒’传给她的信息即清晰又可怕。它好象在说：“我吃了你，能变回去。我要和它们一样变回虫人，我要吃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丫花通过手心给‘费嗒’传递信息：驮我，驮我出去。

好象没用，‘费嗒’贪婪地盯着她，‘费嗒’不断凑上来，丫花抓住‘费嗒’不断躲闪着它针形的嘴，不停地给它传递信息，丫花从手心里感觉到它只对她的血和肉感兴趣。

丫花不传信息了，她感觉到‘费嗒’其实是一只虫人，和其它虫人是一样的，但是为什么它是‘费嗒’，这个她不明白了。

丫花一步步往后退着，她身上已经有好几处被‘费嗒’针形的长嘴划伤了，鲜血正在往外淌，血的腥味更刺激了‘费嗒’。丫花转身狂奔，‘费嗒’猛的振动翅膀在后面狂追。‘费嗒’的翅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出死神般的‘嗡嗡’声，充满怨毒和贪婪。

没多久，‘费嗒’尖利的针形嘴还是触到了她背上，丫花拼了命地往前奔，‘费嗒’的嘴在一毫米一毫米往她的肉里刺，她感觉到了‘费嗒’已经贪婪地吸了第一口血。

丫花用力一闪身躲进了一条窄窄的墙缝里，这可能是刚才地震震出来的。‘费嗒’挤不进去，它把长嘴拼命往墙缝里伸，丫花拼命把身子往墙缝里缩，她想找个东西砸烂这虫子的嘴，她从墙上掰下了半块砖头。但就在这时，又接连几阵剧烈的震动，墙缝骤然变宽，‘费嗒’一下子挤了进来，针形嘴直接刺进了丫花的肺里，‘费嗒’‘吱吱’地一口一口从丫花肺里吸着血。

地震没有停止，地面还在剧烈的震动着，丫花拼命往后缩，墙塌了，死城的建筑一座接一座在倒塌，丫花跌到了墙后面，倒下来的墙，在‘费嗒’背上砸出了一个大口子，蓝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只有针形长嘴上滴出红色的鲜血。

丫花没能在地震时逃出去，但是周婶带着新娘子生的小孩和咸鱼头逃出去了，不过几年后咸鱼头又被抓了回来。周婶和小孩没再回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她活着的话，在地震时由于手心里的咒印，偶尔会看到这里的情景。

这次地震太猛烈了，使死城的建筑大量毁坏，从那以后死城看上去象一片破败，坑道也大量被震裂，丫花的父亲和那些村民也没能在地震中逃出去，以后丫花只见过他一次，那是好久以后了。

丫花和其它几个小孩被带去学习嫁接，这是为了替代那些死了的村民，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学得比较好，居然没人被虫人咬过。

后来她们被虫人带去嫁接植物，丫花不喜欢植物，这些植物和她们周村田里的植物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花草的样子，这里的天空也永远是灰暗的，没有阳光。她们一群十几个小孩，每天都在这些植物丛里嫁接。

她们住在园子后面，所有的小孩都喜欢写字，不喜欢嫁接。他们嫁接的那些植物不停地生长，光杆上的那只大灯笼也不停地长大，但是一旦长到一定的大小，虫人就会把他们带到的地方去继续干下一轮的嫁接种植，所以，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一样，一直不知道那些大灯笼后来会怎么样。

她们经常乘虫人看守不在，讨论逃走的事。最后讨论最多的是周婶逃走的事，大家都觉得周婶逃出去了。

二妞说：“周婶逃出去后会不会找人来救我们？”

大头说：“屁！她怎么会来救我们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躲到哪儿去好，全村的人都把她当妖精了，非砸烂了她不可。”大头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丫花说：“那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逃不出去了，我们还是捉捉对，说说谁跟谁过日子吧。”大头很傲慢地对着水根说，然后他又说：“大头娶大花，牛蛋娶小花，我娶二妞，水根娶丫花。。。。”

他把所有的小孩都说到了，说得很顺口，大概是想过无数遍了，但是大家对他这老一套都没兴趣了。

大壮看看大家对他的提议没兴趣，又说：“我爸以前跟我说过，我们住的下面全埋了死人。”

水根不屑地说：“死人就死人呗！谁怕这个啊。”

她们看见几只虫人，正在朝他们这儿走过来，这几天虫人对这个园子的看守比几天前严了许多。

一只虫人说：“昨天新你们的黑蕈草嫁接好了吗？”

大头说：“早嫁接好了，明天大灯笼里就能结出个大西瓜来。”大头挑衅地看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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