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将至,天空隐隐光亮了些,森林里却仍是漆黑如墨。
火堆上冒着屡屡青烟,将熄的余烬似是不甘心,借着偶尔吹来的微风勉强挣扎着。
洪三陆背靠大树,盘膝而坐闭目吐息,气脉悠长而沉稳。张奴儿远远的侧卧在地上,双目望着林中深处,眼神时而痛惜,时而坚决。
胸腑内仍是火烧火燎,被掐的脖子也是一阵阵的疼,好在他从小特质就十分奇异,加上最近“功法”小有所成,所以伤痛总是好的很快。
脸上的淤青也已经消退很多了,那是他前几日挨的打。当时他告诉洪三陆不想再去“打猎”了,打我也不去。洪三陆没说什么,只是用棒子验证了一下是否真的“打我也不去”,结果是真的。后来洪三陆告诉他,不去可以,只是从此原本我若要杀一只妖,那这次我就捉十只,拿回来让你看着杀。
张奴儿不明白,明明自己帮不上太多忙,为什么非去不可。
后来“功法”练的越来越精进,渐渐的,他自己开始能应付一些道行不高的小妖了,他也意识到,原来,他其实就是一条“猎犬”……
那一次,也是在一片深山老林里,他们遇到了一头实力堪比七品高手的肥遗蛇妖。张奴儿当仁不让的不是对手,被蛇妖捶个半死。赶巧了,洪三陆早年不慎行功出差,如今却是突然旧疾复发,全身瘫痪不能行动。
后来发生了什么张奴儿就不清楚了,只记得快被蛇妖生吞之前,老头洪三陆用他仅能动的两只手,结了一些奇怪的手印,对着自己连比划带指点,嘀嘀咕咕地念了一串儿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张奴儿以为老头子在怪他不争气,他气得心里直骂:“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骂我……”,然后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张奴儿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全身剧痛,却也没受什么大伤。肥遗蛇妖早已不知去向。洪三陆虽然面色惨白,但好歹已经缓过劲,能活动了。而他看着自己的的眼神却让他心底一阵阵的悚然,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那眼神分明是在看着一个稀奇的玩物、玩物!兴奋、贪婪,还隐隐有着一丝欣赏。
张奴儿心说这老货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癖好?他也没敢多问,只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疑惑,而张老头也什么都没有告诉他。然而,随后他就被自己吓着了,浑身的鲜血肉沫,指甲缝里的细碎鳞片,甚至从他口中呕吐出来的碎肉碎骨,似乎都在告诉他什么……
想到这,张奴儿忽地紧紧闭上双眼,想要驱散脑中的记忆。
可惜,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努力要去遗忘什么,它东西反倒会记忆的更加深刻;相反的,人往往越应该努力记住什么,遗忘的却很快……
三天前,他们二人来到余水城。
余水河流经余水城,此城因此得名。平静的余水河弯弯曲曲,将并不繁华的余水城分成两半。余水城往常也是个平静的小城镇,可是最近半月个多月来,出现一个奇怪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余水城内忽然聚集了许多奇人异士,他们当中有僧有俗,大多气度不凡。
有人说这些人都是传说中的修仙者,聚集在此是为了寻找什么神兵利器;也有人说余水河中潜入了厉害的妖兽,这些人是来斩妖除魔的;还有人说这些人来余水城密谋造反,想要推翻当今甄武皇帝的统治;还有人说某个绝世的修行秘诀将在余水城现世,各方人马觊觎秘诀意图抢夺……各种谣传,五花八门。
这让洪三陆莫名其妙地机警起来,张奴儿也有些纳闷,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满腔子的气愤让他变成了个闷葫芦。本来下定决心不再“打猎”,可是老东西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说到做到。死一个还是死十个?他没得选。
余水城外不远有一座山,此山坐落在余水城下游,将余水河卡着脖子一分为二,因此得名分余山。流向分余山东边的支流叫东水,南边的叫南水。
二人没在城内多作停留便出了城,沿着南水往城外分余山里奔去。城里是不是闹了妖,他们不清楚,但是小小的分余山里可是有的,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山中兽妖……
张奴儿缓缓坐起身来,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天上星斗早已不见,清晨的曙光正慢慢照亮大地。
转头瞟了一眼仍在打坐的洪三陆,他心里暗自下了决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找个机会离开老家伙。
这几年他渐渐长大懂事,决心已定,张奴儿顿觉浑身一阵轻松,长长的呼出一口胸中闷气,便欲起身。
“心情不错啊!”
张奴儿冷不丁被这阴阳怪气的一句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去,发现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面带冷笑、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似是看穿了他的魂魄。张奴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莫名的心中发虚。
忽然,洪三陆两耳微动,鼻子连连吸气,竟像犬类一般嗅着气味,似是发现了什么,接着目光凝聚,向着张奴儿身后密林中望去。张奴儿分明感觉到,老头子浑身一僵,右手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夹上两道黄符。当下也心中惊讶,不明所以地跟着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沉默片刻后,洪三陆神色略缓,脸上却仍是狐疑不定,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后对着张奴儿说道:
“走吧!”
“能不能再去一趟余水城?”少年试探着问。
洪三陆没有回答,只是转头,两眼冷冷的看着他。
“我总得弄套蔽体的衣裳吧?”
原来,张奴儿衣着本就破旧,加上之前跟妖兽的搏斗,后又被老头子收拾了一通,衣服更加破烂不堪,几乎连解手都不用脱裤子了。
洪三陆打量了一眼少年身上的衣裤,又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密林,犹豫了片刻,然后不置可否的转身,向着余水城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余水城,比起三天前更为热闹。
城中街道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这一片虚假的繁华倒是乐坏了街道两旁的酒肆客栈,店小们二扯着喉咙迎来送往,店掌柜们打着算盘眉开眼笑,就连路边两旁的乞丐都觉着裤腰渐紧,好不快活。
刚走进城的张奴儿看起来有些兴奋,不住地左顾右盼。身上的伤依然是痛,但已经不是不能忍受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倒也不觉得饥饿,精力也还挺旺盛。这些怪象自打他“功法”小成之后就变得很平常,洪三陆说因为修行“功法”,他体内已经有了“气”,体质早已不同凡人,至于“气”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头子就不再多说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张奴儿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心底却在暗暗盘算如何脱身。而洪三陆则是一声不吭满脸严肃,只带着他朝着偏僻人少的巷子里走去,张奴儿起初也试探着表现出不大情愿的意思,但在老头子吃人的目光下只好乖乖就范。
从某户倒霉的人家偷来一套衣衫后,洪三陆无意多做停留,带着张奴儿径直朝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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