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路同行

石勃村临靠海边，是远近有名的大村庄。

村内居民大多捕鱼为生，虽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是家家户户自给自足，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村民们过得不大安生……

院子里的童老汉躺在破旧的藤条椅子上，一把发黄的蒲扇扣住了他的脸，恰好遮住投来的夕阳，却遮不住他一阵阵地唉声叹气。

时下正是捕鱼的季节，虽然海上一直风平浪静，但是他已经连续七八天没有出海了。家里眼看就要断顿了，再不出海捕鱼，换不来钱，可真就快没粮了。

童老汉一巴掌打飞蒲扇，猛地坐起身来，心中骂道：他奶奶的，老头子我无亲无故，没什么牵挂，怕他个球。再没有进项，也是饿死，横竖都是死，总比干等着强！

下定决心，童老汉起身回屋，收拾好渔网鱼叉等器具后，出了门，直奔海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童老汉来到自家渔船旁，环目四顾，各家的渔船全都静静地卧在沙滩上，显然也是许久未出海了。

将渔具扔到船内，童老汉想起了邻居谭四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声。

谭四是今日丑时咽气的。

和童老汉一样，谭四一家也是以捕鱼为生，同样是多日没有出海了。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媳妇，谭四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愁的要命。

大人饿了能忍忍，肚子里的孩子忍不得呀。谭四不顾媳妇的阻拦，扛着捕鱼的家伙，趁着天色早，出了海。

可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回来的时候，身体几乎没了一半。

谭四被人发现的时候，尸首上的伤口已经泡的发白了，两条腿全没了，五脏六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全掏空了，下体处也被啃得一塌糊涂。

童老汉叹了一口气，算计着这大概是一个月来的第十五个了——十几个不信邪的同村村民，还有三个被请来作法除妖的“法师”。

听着海水冲刷的沙滩的声音，老汉忽地犹豫起来。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却没人知道都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海里的兽妖，有人说是水鬼。不管是什么东西，要说童老汉不害怕，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老人家，你这是要出海吗？”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童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嗷”的一声，撒腿就跑，可惜渔网缠住了他的腿，一个跟头，老汉一头磕在船帮上，昏了过去。

“老人家？老人家？”一个少年急忙上前搀扶童老汉，暗想这老头怎么如此胆小。

一旁的绿衣少女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让开，我看看！”

说着少女附身下去，探了探老汉的鼻息，又扒开眼皮瞧了瞧瞳孔，心下稍安。想起刚才老汉一惊一乍的模样，也觉好笑，面上却仍是清冷，说道：“应该只是撞昏了！”

这一对少年男女正是潜逃而来的张奴儿和高媚儿。

两人一路行来，昼出夜伏，专挑人迹鲜至的路走。虽是有惊无险，但也颇是狼狈。

张奴儿从小跟随洪三陆走惯崇山峻岭，倒也不觉如何。可高媚儿初涉江湖，哪曾吃过这样的辛苦？一路上风餐露宿暂且不说，这接连十几日无法沐浴更衣，倒让平日好洁净的女孩儿烦躁不已。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渐多，这对年轻人也慢慢熟稔起来。

张奴儿本就性情活泼，初时面对这美貌少女，不免紧张木讷。时间长了，便逐渐少了些拘束，话也多了起来。

年少的男孩儿总会在同龄异性面前刻意表现，因此，每日里张奴儿总会琢磨些新鲜的玩笑故事说给少女听。他口齿灵活，讲起故事来总是惟妙惟肖，加上他刻意地添油加醋，经常逗得少女忍俊不禁，这也让高媚儿烦躁的情绪稍有缓解。

高家乃是甄武国的门阀贵族，家教严苛，高媚儿从小便被教导出一副沉稳内敛的性格。

然而，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老成持重实在是大违本性。

高媚儿天性外冷内热、又好强倔强。此前因不满族中长辈安排的婚事，一怒之下，从家中逃了出来。虽然这一路艰难坎坷，屡次涉险，但这许多奇妙经历，也让这少女颇感紧张刺激。

“这老头儿胆子也太小了！”张奴儿心中稍定，开口抱怨道：“打声招呼就能吓成这样，难道他是个偷船贼，因为心中有鬼，所以被我吓到？”

高媚儿微一撇嘴，讽刺道：“我看还是你太吓人了，人家把你当鬼了！”

张奴儿嘿嘿一笑，说道：“嘿嘿！我不善操舟，否则就自己偷船了，也不至于吓到这老头。”他从小受洪三陆耳濡目染，行事多少也有些不择手段，此时便随口说了出来。

高媚儿美目一翻，瞪着他，正色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怎能这样想！”

“哎，嗨，我就是随口一说嘛！再说即便是君子，咱们后有追兵，前途不明，非常时刻也免不了用些非常手段。若是平常，我自然不会偷取他人财物。这不也是有所为，有所……嘿嘿！”张奴儿正摇头晃脑、滔滔不绝的说着，忽见高媚儿秀眉紧蹙，神色不善的瞪着他，嘿嘿一笑，急忙住了口。

“嘶……哎呦……哎呦……”童老汉此时已经转醒，迷迷糊糊地抚头呻吟。

“老人家，你醒了！”高媚儿不再理会张奴儿，转向童老汉，关切地问道。

“啊……哎……哎呀妈呀！”童老汉清醒过来，忽见面前一个妙龄少女正看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咕噜一翻身跪倒在地，全身颤抖，磕头如捣蒜，边哭边说道：“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满天神佛保保保佑……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不要杀我……”

高媚儿也被一惊一乍的老汉吓了一跳，不知所措。一旁的张奴儿见状，不禁低头忍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显是憋得辛苦。

高媚儿白了他一眼，转向童老汉，柔声道：“老人家，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并无歹意。”

童老汉抬头看了一眼高媚儿，只觉此少女美若天仙，绝非人间所有，定是鬼魅所化，前来迷惑自己。当下双手合十，又是磕头又是拜，涕泪齐流地道：“仙姑饶命啊，仙姑饶命，小老儿一心……向向向善，从从从……从未做过亏心恶事，您饶我一命，我回村后一定给您修庙，啊……上供，对对对，上供！我我我……”

“老爷子，我们是人，不是鬼怪，您看看我有体温，要不我撒泡尿给您验验冷暖？”张奴儿看着吓破了胆的老头儿，又看看不知所措的高媚儿，强忍着笑，出言调侃。

高媚儿正欲怪他言语粗俗，老头却是了冷静少许。

“你……你们，是人？”

张奴儿蹲下身靠近童老汉，对着他的面门“呼”地吹了一口气：“怎么样，鬼能吹出热气吗？况且我要是什么鬼怪，早吃了你了，犯得着跟你费口舌吗？”

“是人，不是妖魔鬼怪……”童老汉渐渐信了张奴儿的话，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此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胡、胡闹！你们是哪来的？黑灯瞎火地在这做什么？”确认两人不是鬼怪，老汉心下大定，胆子也大了起来，训斥二人道。

“老人家，我们二人从未出过海，此次想借您的船，同去见识下海上风景。不知道您老能否行个方便，我们会付钱给您！”高媚儿见老汉已经不如此前那样激动，遂说出此行目的。她不善说谎，又不敢直说被人追杀，于是便编了个拙劣的借口。

此刻的童老汉已经全然冷静下来，打量了一番这一男一女，面露狐疑，说道：“哼，小女娃儿人挺漂亮的，说起谎话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黑咕隆咚的时辰，哪有此时赏风景的？你们……是逃出来的吧？”

二人闻言一惊，心想难道这老头子扮猪吃老虎，这是督察院埋伏在这的陷阱吗？张奴儿暗中紧握双拳，盘算着万一情况不妙，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着高媚儿全身而退；高媚儿也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袖内十指微弹，远处暗伏着的木甲乘黄双目红芒一闪，蓄势待发。却听老汉续道：“唉，真是胡闹，小娃娃不懂事，你们当私奔是闹着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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