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魔

和尚已怒目。

“沧先生，贫僧敬您，因您修为深厚，常助人。但，先生应当知道，凡玄门，杀人者，等同魔族，当诛杀！”

“你要杀了我？”

却邪已在手，和尚却动不了。

沧白又是一叹，到底不再是心如止水的佛门高僧，眼见他杀了人，却生出了犹豫。

“和尚，仔细看看，他是人吗？”

地上的老丈，渐渐发黑，变成了一团黑血，而后渗入地底。

“魔族？”

“我以为你一醒来就该发现了，和尚，你变迟钝了。”

“贫僧惭愧。”

沧白杀死的，根本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只低等魔，之所以能够在一开始骗过沧白三人，是因为此人以活人之姿入魔，成了人魔。凡人躯体未死，遂可掩盖周身的魔气。人魔，也是唯一一种可以在人间行走的魔族。

人魔将自己的一滴血融入了沧白三人的水里，所以道士和和尚才会突然昏迷。

“沧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个人魔，应当是刻意在此处等我们的，想来不外乎是将我们杀死在祠堂，只不过失算了。”

老人被地狱吓得魂不附体，却仍然敢胡言乱语，若不是有所依仗，便是认为自己不会死。成了魔的人魔，是不会死的。死，是凡人才有的特殊待遇。

短短一月，沧白在禹都遇尸魔，在东平遇人魔，魔族莫不是养好了元气？千万年前，魔族的魔君被九天战神斩杀后，魔族退回魔地，千万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几乎被其余各族淡忘。

“沧先生，人间是要有浩劫了吗？”

“嗯？”

“魔族屡屡在人间有异动，贫僧担心人间有大难。”

“人间有没有大难，我不知道，东平有没有大难，本来是有机会知道的……”

和尚知道沧白指的是刚才的事情，尴尬又羞愧。

“和尚，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贫僧……”

“若你是担心我做出什么恶事来，我可以同你保证，不会。”

和尚因为沧白的话，而有点惊讶。

“不信？”

“非也，贫僧只是……”只是什么，和尚恐怕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感觉到，沧白的周身，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看不出来的东西萦绕着。

“道士醒了吗？”

“还没有。”

“你还不赶紧把人叫醒了，再不喊起来，小心他着了魔血的道。”

和尚喊道士的时候，被道士拍了一巴掌，嚷嚷着，自己正在黄金山里，刚准备挖金子，就被人喊醒了。

“什么情况？老丈人呢？”

“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神棍，不带这么吓人的。”

“呵。”

道士一把抱住和尚：“汝之，神棍好吓人。”

和尚默默叹气，他知道，刚才自己的行径多少还是惹了沧白不快。

“沧先生，现在怎么办？”

“你们被人弄晕的时候，我问出了一点东西，现在有一个猜想。阚乡的赌石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有人以赌石为饵，为的是吸引更多的人往阚乡来，目的嘛，搞不好是为了自救。”

“自救？”

“不懂吗？阚乡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安安好好的在山里挖石头，做生意，外乡进来的买石人，却接二连三的失踪不见。”

“沧先生，阚乡的人，也有消失的。”

“你确定？”

“贫僧……不确定。”金山寺追溯到的失踪者，到底有多少是阚乡土生土长的，真的弄不清楚，因为在阚乡做采石生意的人，有许多来自东平的各地，非阚乡人。

“如果我猜的不错，出事的，从来就没有阚乡人，因为阚乡和山里的东西签了契约，只不过，形势有变，山里的东西可能要毁了契约。”

“沧先生指的形势是？”

“多半跟魔族有关系。看来，想要弄明白山里有什么东西，得找个魔族问一问了。”

“神棍，你说找魔族，就找魔族吗？魔族又不是大白菜，一逮就是一颗。”

“说的也是，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钓鱼了。”

“钓鱼？”

“老头说，山里的东西喜欢年轻力壮的男子，我瞧着道士你长得挺好，一定符合山里的品味，你说，我要是把人扔出去，会怎么样？”

道士吓得紧紧抱住和尚。

“神棍，我们无冤无仇的，不带这么害朋友的啊。”

“无冤无仇？你确定？”

“……”

和尚真的担心沧白把道士吓死，赶紧阻断奇怪的对话：“沧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来吸引魔族？”

沧白点头：“有啊。”

“是什么？”

“和尚知道魔族最不能抗拒的是什么吗？”

“仙泉。”

仙泉，说白了，就是神仙的饮用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对于魔族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宝贝。魔地是一片无垠的荒芜，不见河川。水，对于神族，魔族，非必须存在，然，却是极好的存在。

“不是，神棍，我们去哪里弄仙泉？”

沧白一个翻手，一壶清水已在他掌心。

“哇靠，神棍，你真是百宝箱啊，手里什么东西都有。”

“他人馈赠而已，我一个凡人，又用不上。”

“那倒是，凡人得有多想不开才能喝仙泉。”

凡人喝不得仙泉，魔人饮不得人间水，各有限制。

“走吧。”

沧白推开门，将仙泉放在月光下，没多久，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漫了整个祠堂。

“好香~”道士忍不住吸了又吸。

“仙泉若是置于月光下，会发出特别的香味。”

“原来如此，不过，神棍，真的会有魔会被吸引过来吗？不就是一口水，不至于让魔趋之若鹜吧……”

道士还在喋喋，和尚却已举起却邪，因为空荡荡的院子，被魔族填满了。

“阿遥，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道士一个机灵，吓得跳了起来，“哇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魔族？”

环顾祠堂，来了不下二十只人魔，沧白扫了一眼，看到了面摊老板的脸。这些人魔，其实很多都是阚乡的原住民。

道士也看到了面摊老板。

“神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人魔，不，阚乡人，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走出来的，是面摊老板。

“两位客人好。”

“我一直在想，那些丢失的人，到底是怎么丢失的？我去过山里，山里的东西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自己出来抓猎物，所以那些失踪的人不可能是被山里的东西抓走的。所以我又想，会不会是人自己走进山里的？金山寺做过调查，但凡失踪的人，基本都是强壮的青年人，并且失踪的事情，古来有之，但一直没有引起东平的重视，一直到现在，人丢失的过分密集才被东平发现。我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种最大的可能，那就是，有人替山里的东西做了抓人的事情，而且做得很好。”

“多谢客人的夸奖。”

“呵，夸奖？做了魔，就忘记做过人了吗？”

“不该忘记吗？”老板笑着回问，“六界中，唯有人命脆弱如蝼蚁，你说，谁还愿意做人？”

“是吗？那么，你觉得做魔比做人好吗？”

老板沉默着。

人，生而寿短，于是，从秦始皇起，便寻求仙丹，渴望长生。玄门一众，道家，佛家，修到最后，求的也不外乎一个永生。人，看似是六界之内，最可怜的存在。

神、魔、妖、鬼，自降生便得长生，仿佛天地不灭，生无尽头。然而，并非如此。天道之下，万事万物皆有尽头，或百年，或千年，或万年。长生者，受天地约束更多，反倒无多少逍遥自在。多少仙人妖魔的，渴望变作一个普通人，人间百年一轮回。

“是，做魔比做人好，至少不用忍受生老病死。”有一个人魔走出来，如此回答沧白。

“那么，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成为了魔？”

人若想成魔，从来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天道之下，唯魔族六界人人得而诛之，是因为魔心之恶，不存半点善意。

“我杀了父母，妻子，然后将儿子献给了山神。”

“阿弥陀佛。”

此间恶事，佛听不下去。

然，这便是人成为魔的代价，所以，人魔，只能是魔族人眼里的低等存在，因为连魔族都会唾弃人魔。

“老板，想要仙泉吗？”

“想。”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吧。”

“为什么要回答问题，我们可以抢。”那个人魔如此说着，便朝仙泉奔来，然而，还未靠近仙泉，已被却邪一仗穿心。

却邪，可除世间一切邪祟，魔之根本，等同于邪祟。

人魔再不敢动。

“老板，我说过了，只要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仙泉便给你们。”

“真的？”

“仙泉，从来只是魔族眼里的宝贝，不是吗？”

“客人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阚乡和山定下了什么样的契约？”

“是不是只要我们回答你的问题，你就将仙泉给我们？”

“老板，我一直记得你下的那两碗面，作为回报，我答应你，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将仙泉给你们。”

多少年前，阚乡是不住人的。东平是个穷困的地方，土地贫瘠，种不出作物，有一些人，便领着族人跋山涉水，想要找一方好土定居。他们找到了阚乡，因为阚乡有一座山，他们想着，也许山里有猎物，就算种不出什么好东西，也能靠猎捕动物为生。

阚乡人来了以后，过了两年的好日子，直到有一天，有人开始走失。他们在山里找回了走失的那个人，人被拖进山洞，被人一口咬掉了鸡巴。那个时候，他们没当回事，以为是有人被野兽袭击了，但很快，又有人走失了，这一回人不是被拖进山洞的，而是好好的躺在山洞里，衣衫完整，只少了鸡巴。

能带着族人跋山涉水出来的阚乡人，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人，男子们全集合在一处，打算和山里的东西干架。那一天，去了一百来个青壮年，活着出来的只有一半。

“被杀了吗？”

老板摇头：“一百多人，进了山，就迷了路，谁也看不见旁边的人，走出来的，是还活下来的人，走不出来的，就死了。”

家里死人的人，怎么甘心人死的没有全尸？就算再害怕，也要跑山里把尸体给弄回来。这一回，山里没有起雾，五十多具尸体，笔挺挺的横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除了每个人，都少了一个鸡巴。

阚乡人是真的怕了，别说进山，连刚建起来的家，也不打算要了。可是，他们根本走不出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活生生的人，被圈在阚乡，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了？一天天的，结果人没被山里的东西杀死，却先被身边的人杀死了。”

死亡，将人逼成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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