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入侵者

拉穆萨满的营地在阿木河的北岸，离献祭地点约三十里，阿木河的河水流速很快，顺水而行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步行的话要慢得多。这里有一大片木制建筑，其中有几座大殿，用来供奉神明，其余的小型建筑则是拉穆萨满和奴仆们的居所。

“早就听闻拉穆萨满富可敌国，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以后有机会我可得带上族人来抢一抢。”说话的是白牙，他在索林之后被人发现，起初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准备抛尸的时候，他突然大叫一声，吐出来一大滩水，然后跟周围人要吃的。

大光头当场就想给他一斧头，被周围人拦住了，理由是：既然所有人都是准备献给水神的，就不能私下处决，至少也要请示拉穆萨满之后才行。

就这样，丁灵人把索林和白牙拴在车后，浩浩荡荡地来到拉穆萨满的营地。

人群聚在最大的那座木制建筑前面的空地上，等待拉穆萨满的出现，人们的诉求有两个，一是在萨满的主持下处决还活着的两个野人，二是他们想知道船队在湖上发现了什么？

索林和白牙双手被捆着，站在最前面，渺小地像狂风中的两个小火苗。

过了很久，大殿的门打开了，拉穆萨满在乌彦的搀扶下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湿衣服，显然这段时间他在忙更重要的事，连换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听完人们的诉求后，他开口说：“难道神的启示还不够明白吗？我们的行为触犯了水神，所以祂掀起大浪，惩罚我们。”

“不可能，这些野人作恶多端，每年冬天都会南下杀人劫掠。”人群里有人喊。

“对，光是今年冬天他们就抢走了多少牛羊？最北边的部落被他们杀了上百人，几乎灭族。这次的献祭，就是为了惩罚他们的罪行。”大光头走出人群，站在人群与大殿之间，慷慨激昂地演讲，他面对人群，挥舞着手臂，成功地调动了他们的情绪，“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成千上万的人开始呐喊。

“哈哈！”白牙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盖过了近处的声音，人们听到他在笑，恶狠狠地看着他，只要有人起头，愤怒的人群立刻可以把他撕成碎片。

“哈哈！那些人确实是我们杀的，而且我还嫌杀得不够多，如果给我机会，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白牙大声说着，他看到有一些人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就等着他们充当翻译，把自己的话传达出去。

“一百年前你们被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从自己的老鼠窝里被赶了出来，你们没本事打回去，就往北边跑，最后跑到这里。”白牙环顾了四周，“看看这大河，看看这青山，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无世无争。而你们呢？你们来了之后，把遇到的男人全都拦腰斩断，把不服从你们的女人全都活活掐死……”

白牙哽咽了一会，发现之前充当翻译的那些人，全都低头不语，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其中一个老人的人说：“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把我接下来说的话传达给拉穆萨满！”

“我杀了人，该死！想怎么杀我，随你们便，老子大气儿都不喘一下。但是！”白牙指着索林说：“这小子我不认识，我们狼族没有这号儿人！”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走出人群，来到拉穆萨满跟前，恭敬地说了几句话，拉穆萨满惊讶地看着索林，又回过头看着乌彦，乌彦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我明白了，明白神为什么会发怒了！”拉穆萨满指着大光头说：“因为你抓错了人，你错把使鹿部落的人当成野人抓来了。”

“嘿嘿！一百年！”大光头笑了几声，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悠，“你怎么不说一千年，一万年前的事儿呢？一百年前的事儿，跟我们有关系吗？”

一些年轻人也跟着笑了。

“喂！”大光头指着一年中年人说，“是你杀了他们家祖宗吗？”

中年人摇摇头。

“那，是你干的吗？”大光头又在人群里乱指，最后指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问。

花白头发连忙摆摆手。

“一百年前，连我祖父都没出生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凭证？”大光头质问白牙。

白牙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光头的表演，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还有这个！”大光头指着索林，“就算他是使鹿部落的又怎么样？使鹿部落的人难道不是野人？”

“使鹿部落从来不南下，更没有干过杀人抢掠的事情。”乌彦上前几步，来到索林和白牙身后。

“你知道个屁！我们在追捕野人的时候，这小子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点火放烟，分明是给其他野人传信儿，要不是我及时制止，肯定会有更多的野人赶到，到时候谁抓谁去献祭就说不准了。”

“没错，当时我也在场，我可以作证。”一个长头发的人说道。

“你是他的手下，他让你往东，你不会往西，他让你追兔子，你不会去钓鱼。整个丁灵都知道。”乌彦揶揄地说道。

人群里传来一阵笑声。

长头发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恶狠狠地暼了一眼，然后指着乌彦说:“你这么维护野人，安的什么心？”

“好了！不要吵了！”拉穆萨满张开双臂制止，激动地涨红了脸，剧烈地咳嗽起来。乌彦快步回到他身边，在他背上轻拍。拉穆萨满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对着人群说:“今天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得由神来裁决。”

“神来裁决？”大光头脸上的肉拧到了一块儿，“怎么个裁决法儿？”

“咱们现在就去见祂！”拉穆萨满转身往大殿走去。

乌彦走到索林和白牙面前，抽出刀子，割断绑在他俩手腕上的绳子。

“你干什么？”大光头大声质问。

“这是进入大殿的规矩。”乌彦平静地对大光头说，“你们最多只能进去两个！不准带武器！斧头也不行！”说完领着索林和白牙进入大殿。

大光头和长头发紧跟着也进来了。

大殿内十分宽敞，对于供奉神明的场所来说，陈设有些过于简单了。

进入大殿之后，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中央摆放着的一张木案吸引住了。

那张木案非常厚重，叫木桩更贴切一些，因为它的确是用很多根粗壮的树桩拼接而成的。

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木案上躺着的一个人。

说是人，其实大家并不确定，祂只是轮廓像人。有胳膊有腿，有手有脚，也有头。与人不同的是，祂浑身长满银光闪闪的鳞片。身体上的鳞片大小不等，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最大的一块在胸前靠左的位置，有人的手掌那么大，是一块不规则的多边形。头和脸上的鳞片略有不同，脸上的鳞片非常细密平滑，起伏不定，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头上的鳞片像细长的羽毛，长短不一，长的有一尺多，短的与人的手指相当。

龙？

这是索林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拉穆萨满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突然瘫倒在地，晕了过去。乌彦上前托起他的头，只见他两眼紧闭，气息散乱，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去叫人！”乌彦对大光头喊。

大光头轻蔑地看了乌彦一眼，对长头发说：“你去。”

长头发跑出殿外，去找萨满的奴仆。

大光头迈步靠近木案，“站住！”乌彦制止他，“你敢亵渎神明？”

大光头不以为然，继续向前，离木案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块最大的鳞片发出了微弱的光，吓得大光头一个趔趄，后退几步。

鳞片很快暗了下去。

白牙眼睛盯着那块鳞片，像受到强大的吸力一样，走了过去，索林本想拦住他，伸手去抓他的袖子，没有抓住，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木案前，鳞片又亮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亮，白牙伸出一只手，想去摸。

乌彦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放下萨满，快步赶过去，一把抓住白牙的手腕，但他的眼睛无意间扫过那块鳞片，立刻僵在那里。

鳞片发出刺眼的白光，正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些红色，最后形成一个图案。

“火！”索林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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