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一件事很简单（1）

那一年春阿庆十一岁，十一岁的他很单薄，很胆怯，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习惯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妈妈心情烦躁总会打他，虽然痛感可以调节成不那么灵敏，他也不怕疼，但总是很受伤。

靠在身边近乎隐形的时候，妈妈会忘记他，就像视而不见。看不见就不会忧伤，看不见的时候没有心痛的提醒，世界就会宁静安好。

夜幕降临时分，妈妈会一惊一乍打开家里所有的灯，看见畏缩角落里打盹的小阿庆，妈妈有止不住的伤心流眼泪。她会不停地哭泣，不停地说对不起。

然后她抹干眼泪，秉着最大的热情做许多好吃的，一盘复一盘摆在桌子上，妈妈的厨艺很好。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帮静静地看他吃饭，阿庆吃完才是她开动的时候。那时的阿庆很饿，但他的胃口本来不大，也吃不了多少，他没有骆驼的胃，不能在体内储藏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哪怕抹着眼泪，妈妈做的饭盛在碗里必须可以吃完，不留饭粒。

阿庆很早就学会了自己做饭，跟着一个神经兮兮不知冷暖的母亲，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然春阿庆会饿死，妈妈也会饿死。

虽然和妈妈在一起饿七天也死不了，这娘儿俩有时候会这样，但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幼年的阿庆不知道怎么办，这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妈妈挨饿。

岁数稍大点以后，阿庆喜欢在学校徘徊，那里可以有一顿看似丰盛的午餐，不需要他操心，老师们和蔼可亲，学校也没有心情不好乱发脾气的老师。

小时候的春阿庆，没有什么玩伴。人是群居生物，孤单的感觉很不好，但妈妈不喜欢他跟别的孩子玩。这天他呆呆地在广场的旁边看，他很羡慕那些放飞的孩子，想加入到孩子中间，可是他真的不敢，妈妈发起火来很凶的。

星期天的早晨，蓝带枫林的广场一角，有个小女孩叫做吴倩倩的，观察阿庆老半天，塞一个吹泡泡的瓶子到他手上，她觉得这个没有玩伴的小男孩有些忧伤。小女孩心地善良，她有点不好意思，怕人笑话飞快地跑开。

看着远去的背影，春阿庆轻轻地说：“谢谢！”

春阿庆的眼睛有点湿润，这么一点好足够他感动。他能一口气吹出来满坑满谷的七彩大大肥皂泡，那比别的孩子更加优秀。他的气息绵长，泡泡的表面在阳光里弥散着不同颜色，令人迷醉。可再美丽的色彩也不能永恒，总有破灭的时刻，看这些破灭他的脸写着忧伤。

最后一个肥皂泡慢慢往上飘，不是它比较倔强，阿庆心神完全附着在上面，呵护着使它不至于随时破灭，他感觉可以扶着泡泡往上继续飞，直到漂浮进低垂的云层浓雾里。

意识的触须粘染一点水汽，有压抑的厚重感，阿庆的飞天意识震颤抖动几毫秒，肥皂泡已不能承受雾气的凝露，他将那些细须分裂千万数，一粒粒细雾的凝珠被弹开，出现一条空旷没有阻碍的上升通道。

看着上升的肥皂泡，阿庆的心也跟着一起飞翔。

哔啵的声音，在春阿庆的脑海里爆裂，他有点惊讶，他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但飞出云层的气泡分明发出最后的斑斓，在耀眼的阳光里归于无形。他想将破裂的气泡碎片收集起来，但这是很傻的奢望。

一切已经无力挽回，就像此时的他，只有自己扼腕叹息。

阿庆奋力快速挥动手臂，他想遗忘这令人气馁的结果，奇异的韵律形成连串的残影，持续的气流带动漫天的气泡，升向高处随风飘摇，眼不能见心不能想。脑海里化生千万变化的单体意念，托护着气泡渐渐上升，除此而外全部消失在这个时空。

没人注意这一片天空的奇特，没人关注这个傻孩子，阿庆的世界在别人的眼里无色透明。但所有的劳动都会有成果，阳光里的气泡就像七彩的花树，让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那一年的春阿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秘密，知道脑海里的无形意识可以离开身体好远做事。

……

十七岁的那年冬天，阿庆终于见到第一片台式机的处理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物件，看上去很神奇，比电视机的集成电路复杂的多，里面有千万亿万的晶体管电路。

尽管师傅那个胖子鸡贼一样提防着阿庆，一个屋顶下，真的防不胜防，胖子本来就粗枝大叶，防着防着就忘了到底想干什么了。

阿庆趴在柜台上仿佛打瞌睡，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做。师傅那个胖子侧头斜视一眼，鼻子冷哼哼，居然可以忍得住什么也不说。随着新生意新项目的渐渐开展，师傅必定保持不了当初的本心，真的是作孽。

师傅那个胖子做事也不再躲着阿庆，可是这个鸡贼汉子还没有老，记忆力还没有衰退，却也得时时提醒自己不让他参与其中，也不让他问什么稀奇古怪回答不了的问题，有时候胖子会想到这件事非常奇怪，看上去毫无道理。

阿庆的主意识很奇特，冥冥之中可以控制三万万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单体意念，在同一个时间那些意念可以做很多事，这如同CPU的亿万超线程，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但肯定属于宝藏的范畴，他真的好期待，沉浸期待中的孩子，必定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个修理铺子的小学徒，原本只求学个手艺养活自己，还没有更多的奢求，但现在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以前修理电器的时候也这样，做一个观棋不语的看客就很好，师傅从来也没曾想过教他一些什么，能给他看就不错了。但电脑比较难，无从下手。

阿庆有张属于妈妈的借书证，那个岁月妈妈有时候心情好，带着他去图书馆停留着一整天。妈妈在看书，看书可以解忧。扔给阿庆一本有彩页的画本，他可以蹒跚着坐在落地玻璃窗的栏杆边，安安静静研究十多个小时。

遇到不懂的东西就去看书，府立图书馆很大，藏书也算丰富，这里也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只要没有被发现冒用借书证，这个可以刷开门禁的卡片他能一直使。年轻无害的小透明从来没有借出一本书，也不需要登记，不需要接触管理员，没人多看他一眼，所以很安全，没人闲着没事去抓这个冒名顶替者。

书籍给他打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但这个年纪的他并不想了解更多的东西，他已经辍学，只是需要读几本关于电脑的书就够了。

于是从书架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凡是有关电脑的书都翻了一遍。阿庆阅读的速度很快，脑海里的单体意念是他强有力的帮手。当他认为已经足够理解电脑软硬件的基本原理，以及晶片制作构造原理时，便回到修理铺子的柜台边继续发呆。

阿庆的意念，弥散在台式机的各个零件之中，书上看到的知识，和意念中化成的错综复杂一一印证。胖子师傅所谓的高科技微电脑真的好简单，科技含量也看不出有几层楼那么高，事实上那个猪头确实太笨了。

师傅手上的那片内存条，其实已经损坏了，换来换去也没得卵用。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坏了，还是师傅那个胖子的胖手麻利地弄坏的，这玩意他肯定搞不懂，也不可能搞懂，所以只相信大力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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