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件没卵用的事（2）

满肚子的话要跟师傅说道，他的成就是人族的奇迹，表扬千次也不嫌多的，阿庆满怀希望地看着忙着不停的师傅，几次意若张口显摆他的伟大，但师傅何许人也，完全熟视无睹这小破孩一脸的渴望。

“杵在那里干什么，这么大的小伙子了，一大早起来就知道晃荡，什么都不去做，要你有什么用？”师傅那个胖子极度不满，有些嫌恶地啐了一口，开始了日常的首喷。

春阿庆心中难过，他低下头叹了一口冷气，满腔热情全部化为乌有像那一阵恼人的秋风，夹着尾巴自添破碎的伤口。默默地走向铺子的后面，这里才是他的现实，生活拒绝幻想，师傅的两个女儿这时候要起床了，那个小的还不怎么会穿衣服，他得去帮一下。

挤好牙膏摆在口杯上，洗脸水冷热也合适，大米稀饭也得冷一下，不然两个急性子的小家伙会大喊大叫起来，师傅就会探过头来骂他没用。

一个三十多才结婚生女的吊丝，有啥骄傲的，哼！

一天的时间就在百无聊奈里流逝，哪怕想努力一把也没有方向。闲暇起来的时候，阿庆喜欢拿个脏兮兮废弃的线路板发呆，弯弯曲曲的印刷线路让他迷醉，那一条条布局似乎非常奇妙的线条，看起来真的赏心悦目。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阿庆心里常常自问，没人回答他，师傅那个胖子水平太低，问也白问。他只会凭经验做事，哪里会懂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想知道，修理工不是做学问，当人的老师有点难为他了。

所以师傅那个胖子只能做些粗活，一辈子也上不了大台面，只能算是师傅。这和师父二字有本质的不同，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胖子配么？

眼界的不同决定一个人的行为方式，做事准则，阿庆知道他和师傅那个胖子终究不是一类人。师傅关心的只有眼前的一方鸡毛蒜皮，其实基本没有多少精神上的追求，这些劳苦大众的一员，从来不会好高骛远想一些有的没的。做好眼前的就行，理想什么的纯属虚构。

师傅事没错的，但他春阿庆眼里的世界完全不同，他的起点没有人可以企及。自从某一年的某一天，脑海里分孽出第一个单体意识开始，他的脚步就和常人有非常大的不同。

阿庆那时想着和师傅聊聊，聊一聊他看到的世界，聊一聊他具备的能力，他的身上具备的奇幻。但这真的是徒劳的，说这些不可能被理解，这样不符合逻辑的中二幻觉，肯定是要挨骂的。所以他早就死了这条心，将它当作秘密埋藏在心底并不困难。

他能调动意识，在修复电器元件时作为帮手，但师傅的眼可以看穿一切虚妄，那不过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只是元件老化虚焊一类的小毛病，碰巧无意中一改锥碰到了结症所在，和多人都有这个运气，想要依仗这个运气走天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但是阿庆痴心不改，我行我素，他没有争辩没有解释不代表就此收敛，他得抓紧时间提高技能的熟练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一天离开胖子得有谋生手段。

平常最喜欢看打开后盖的机器，机箱里的塑料味道让他心如猫抓，脑海里空间，线路板的图像悠然呈现，其上的一个个零件就像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的印刷线路就像城市丛横的道路，他甚至能用一条条虚幻的单体意识，感应线路上的载波电流，如同观察来来去去的车流。有序运转的载波也互不干扰，生生不息归向未知的地方，给他以无限遐想。

那一天春阿庆第一次看见师傅修理带集成电路的电视机，这个先进不少的电视机，主板线路比之晶体管电视更简单一点点。他已经大概摸清了常见晶体管的形态，当初偶然看见长满针脚的集成块时，阿庆眼前一亮，即使师傅那个胖子保持碎碎念骂他几句，他就当没听见一样。

凝视着那一个蜈蚣一样的小东西，突然有一阵眩晕，然后他豁然就看见集成电路的内部，透过封装的塑料外壳，一层层导体半导体结构，亮闪闪明晃晃仿佛印在脑海里。那是高清晰度立体三维画面，可以随着意念放大缩小，平移转动视角，再集中意志看看线路板上的集成块，隐隐有两个体积不同，但可以重合的虚影实实在在，让人心中狂跳不已。

啪的一声，师傅那个胖子的胖手拍在春阿庆的脑袋，他就喜欢做这种脑残的手势，“傻乎乎的看什么，去去去，还不去做饭，看的懂吗？滚！”

那一年师傅那个胖子觉得修电脑有前途，他得与时俱进，顺应潮流。便咬咬牙花了好多钱，去新西方学院进修培训了一个多月，便带着踌躇满志荣归故里。

那一个多月春阿庆过的好开心，没人骂他，也没人嘲笑他，没人喷他，没人耳边碎碎念。师娘真的很不错，完全不一般的厚道，每天留一大把钱给他，让他和两个小师妹买好吃的。

在开心的日子里，阿庆觉得他已经超神，修理的电器又好又快，手艺已臻化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挣了好多钱好多钱，比师傅那个胖子三个月都多一倍，师娘看着更开心，逢人便说自家的便宜小子很厉害，青出于蓝胜于蓝。

其实春阿庆哪有什么手艺，只算外挂，也不可复制，师傅那个胖子就只知道换元件，换板子，但他知道元件原来可以修么？就问修集成电路晶片还有谁？这个无本生意谁会做？那些电阻电容他瞅一眼，和脑海里正常的元件比对一下，就能摸清好坏恢复原状，这个还有谁？

师傅那个胖子铁了心看不起春阿庆，他想，这个应该祖孙三代，自娘胎里带的穷逼，居然过目不忘，多难的活路一看就会，这特么不公平，自己瞎琢磨好些年的绝活，耗费多少脑细胞的本事根本没有那么廉价，岂能想学就能学，留一手不教他，谁敢有废话！

却仅仅是偷看一眼，这个杀胚随随便便就会了，手艺比起自己来，居然又快又好又干净没有后遗症，还会棺材伸手厚着脸皮死要钱，你说气人不？

这一天铺子的招牌上增加了新的修理项，专修电脑台式机笔记本。

电脑这个高大上的高科技，师傅那个胖子根本不想教春阿庆的，不但不教，看都不让看的！

这个蠢货小算盘打的当当响，真的好无耻。

那一天的上午，来了第一个电脑活，春阿庆猴吧猴吧跑到跟前，喊了一声师父，师傅那个胖子眼皮子也没抬，“去去去，做饭去，别杵着碍手碍脚的，碰坏赔得起吗？”

客户听声音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一下下，师傅那个胖子狠狠剜了阿庆一眼，大有不走人就会动手的架势。阿庆鼻子一酸，手背揉了一下，便跑去后面的小厨房弄饭菜。

其实一般修电脑是个力气活，就是来来回回插呀，拔的，再不行就换电源，换内存，换显卡，换硬盘，换处理器，换主板，这些统统换过，没有修不好的电脑，当然这些零部件也不可能真的全换过，哪个不行换哪个，要不然全换了要多少钱，都等于一台新电脑了，鬼才会花钱修。

等这些硬件该换的换过了，再会勾一个叉皮操作系统，然后齐活。小白修电脑，大略是这个流程，能修板卡电源的那是高手的范畴，师傅那个胖子也就是个一知半解的半吊子，真的要修，不过本着修电视机的流程，瞎猫碰死耗子罢。

大多数情况下，他也不敢胡乱动手，毕竟电脑的价值比电视机高了好多，技术参数也复杂的多，高价值的东西就是用来膜拜的。修板卡的活计，在新西方学校也只教个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很短，又能学到什么？

那一年的那一天，春阿庆第一次碰见了高科技，他紧赶慢赶，做妥了午饭，煲好一锅汤，等到急吼吼跑到铺子的前面时，客户已经换了零件付了钱离开铺子，只给阿庆留一堆遗憾。

师傅那个胖子只是背着手，带着满意的笑冷冷哼了一句：“吃饭！”

只留下追在门外的春阿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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