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时不利兮飞来祸，茫茫然兮降天锅

“收——烂锑锅，烂盆盆，烂碗碗，烂电视，洗衣机，电冰箱找来卖。收——烂锑锅……”悠长悠长的吆喝声和着嘶声力竭的蝉鸣穿过小巷。钢筋水泥的房屋和公路在烈日下蒸腾扭曲。

铃声响起，学生从校门涌出，收垃圾的老头和他的三轮卡在人流中动弹不得。小摊上的锅巴洋芋儿和烤串儿滋滋儿的冒着油，小饭馆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塞满了街巷。

街角有个杂货店，卖些方便面和饮料。旁边有对小情侣在吵架，女孩儿在哭着说些什么，男方蓄着小胡子，国字脸，身形健壮，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身旁有十来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护着，这是一群经常打架的不良少年。路过的学生都躲得远远的，他们很忙，也害怕。

可偏偏有个身材瘦小的男生走了过来。这人叫赵衰，他不是胆大，也没什么正义感，是去买纸的。发作的鼻炎在他左脸跳动，一股火辣的力量在鼻孔中游蹿着。

快点！快点！必须在它冲出来之前拿到一张纸，把它盖上！赵衰想着，一路小跑到了杂货店的柜台。

“老板——老板？”叫了两声出来一个人，看他一眼又走开了。鼻孔里那股力量已经沸腾起来，就快来不及了。赵衰慌了，大叫着：“诶！诶！别……”话还没说完，有人捏住了他的肩膀。

“小子，你很拽啊，老子的事你都敢管！”是那个小胡子，他叼着烟，歪着脑袋，眯着眼，一副很拽的样子。赵衰却像只瘟鸡一般，全身缩成一坨，眼神呆滞，满脸茫然。

“我，我买纸。”

“你买纸？你以为我没看见，你朝我吼了才转过去的！你当老子瞎吗？”小胡子吼叫起来，“今天你必须把这事儿给老子说清楚！”

此时赵衰依一脸懵逼，但看着这形势，自己是要倒大霉了——周围的精神小伙儿们已经围拢过来。

“我，我……啊啊啊……”赵衰很想解释，但他整个人已经僵住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鼻孔与那股力量对抗。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还敢跟老子耍心眼！”小胡子很愤怒，吼声如滚雷一般。可赵衰听不见，他的瞳孔微缩，注意力全在鼻子里面。

“阿嚏！”他败了。一股浑浊的力量喷涌而出，黏黏糊糊发黄恶臭的液体糊了小胡子一脸。

“啊——舒服了。”赵衰掐掉鼻涕，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被自己鼻涕糊脸！震惊！害怕！紧张!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我鈤你妈！”小胡子带着满腔怒火一拳袭来。

赵衰被一拳击中胸口，震翻在地。此时赵衰两眼昏花，只觉得耳膜鼓胀，胸口气血翻涌，轰隆隆地震颤着，似乎肺都碎成了泡沫。接下来的疼痛如雨点般袭来。他们踢着他的肚子和胸口，踩着他的头。嬉笑着原地跃起跳，再落到他身上。

天似乎黑了，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液体堵住了喉咙，塞满了嘴巴和鼻腔，流淌出来，热的，腥的，是血。仿佛身体被抽空，内脏搅在了一起，他蜷缩着，抽搐着。旁边路过的学生吓坏了，纷纷躲开，捂着嘴匆匆离去，不敢出声。

“老大，老大，他好像要死了。”看着赵衰抽搐，精神小伙们停止了踢打。毕竟要是真闹出人命的话，有些麻烦。

“装的！这种怂包我见多了。死到临头还想骗老子，啊?还！骗！老子！”小胡子一脚接一脚地像踢沙袋一般踢到赵衰身上。

“哎呀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小伙子，你要倒大霉啦！”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魁梧的黄袍道士，一口纯正的江南口音，指着小胡子大声嚷嚷。

“老子，今天又来一个送死的！”小胡子狠狠地往赵衰脑袋上踢了一脚，便要上前打这个道士。

“且慢！且慢！且慢！”道士摆手连连后退，“贫道是来救你的。”

“大哥，等一下。”一个精神小伙拉住小胡子。

“怎么，你也？”小胡子扭过头怒视着他。

那人急忙松手，退后解释到：：“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我是看他像黄家的那个，那个邪道士。”

小胡子听闻，立刻退了半步，神情依旧镇定，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这位小哥猜的没错，正是在下。贫道黄鼬，拜见姬家少爷。”那道士向小胡子弯腰作揖，嘴角却勾出浅笑。这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我已经报J了，如果不想给你父亲添麻烦的话——两百万，此事我帮你了了。”

“哼，就算他们到了，也得听我的！”小胡子姬衡山很不服气。

“呵！”黄鼬尖声嘲讽起来，“看来你们姬家的消息很迟缓了呀。到现在还当J局是你家开的呢？前日京都DC组就已经到了金港，昨日便已逮捕了你家那几个贪——官——污——吏。如今的金港J局，是百姓的，是为人民伸张正义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这些都是什么事儿？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们姬家处境？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现在压力很大？噢对了，我还通知了记者。如果不赶快的话，到时候舆论压力，不知道姬老大顶不顶得住呢？”

“你……”姬横山气得发抖，指着黄鼬，“好，很好。那你说，怎么做？”

“姬少爷这是同意了？那好，两百万，这是我的劳务费。另外你再出三百万，封死者家属的嘴。”

五百万！这道士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姬横山心中很是不满，但又不敢发作。指着赵衰恶狠狠说到：“黄道长，您这是老眼昏花了，还是故意讹我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是装的！”

看着姬横山的模样，黄鼬笑了起来：“所以我说你倒了大霉呀，刚才他的确是活着的，可现在确实是死了。”

“死了？这么两下就死了？你哄鬼呢！”姬横山吼叫着，抓住赵衰的衣领使劲儿摇晃，“起来，你给我起来！别TM给我装！”

然而赵衰毫无动静，四肢垂着，呛在嘴里的血被甩了一地。

……

“赵衰，赵衰，醒醒。”油乎乎的大手在脸上胡乱的拍。赵衰醒了过来，他躺在一片草地上，草是黑色的，天空是灰色的，远处是茫茫的雾。

叫醒他的是一个白胡子的胖老头，看起来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圣诞老人，身上糊满了烟灰，可穿的却是钟馗一样的红袍官服。不远处一个身背长柄黑镰，臂缠黑铁锁链的黑衣人正在翻着一本古书，他时不时的抬起头看向这里。

“小子，你醒啦。我看你骨骼惊奇，来帮我背锅吧。”胖老头俯身看着赵衰，腻人的油烟味儿随着烟灰一起飘进赵衰的鼻腔。

不等他回答，胖老头转身向黑衣人问到：“十一，我与这小子投缘，你把他让给我怎样？”

那个叫十一的黑衣人看着手中的书，皱了皱眉，说到：“此人阳寿未尽，您若是能救活他，再好不过。若是救不活，还劳烦您照看一些时日。最近好多事，我得去查一查。等事情了了，我来接她他。”

“好说，好说。若是有事相商，你到灶房便可联系我。”老头说着，将赵衰拎了起来，轻飘飘的像一张纸一般。

“那就有劳命主大人了，后会有期。”十一行礼，化作一道黑风散去。老头拎着赵衰扶摇直上，黑夜变成了白天，脚下白云翻涌——这是到了天上。

“刚才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老头把他放在云上，竟然也没掉下去。

“你是谁？刚才那人说救活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吗？”赵衰不敢相信，自己买个纸，就莫名其妙被人打死了，还遇到了一个脏兮兮的神仙。

“嗯，你且不必慌张，先坐下，坐下。”老头盘腿坐在云上，凭空变出一张矮桌，倒上两盏清茶，招呼赵衰过来。说到：“刚才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背锅？”

“嗯，你来做我的人间行走。替我背锅行走人间。”

“人间行走又是什么？”突然出现的会飞的老头，化成风的黑衣人，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让赵衰云里雾里的。

“人间行走也叫做人间行者，是由各界派往人间执行任务的特殊人员。比如刚才那个黑衣人便是冥界最强人间行走，专门处理各类棘手问题。”

“如此说来，我死的蹊跷。”赵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不过是运势衰弱，被人误会。又太倒霉，这才被人打死。”

“既然我这么倒霉，您就不怕我把您的事情搞砸了？”

“不，老夫需要的，正是像你这样运势衰微之人。”老头坏笑起来，“我看你浑身黑气，好似刚从灶孔里钻出来。正好我家有口祖传的黑铁大锅，与你这身黑气极为相配。所以，少年，你来替老夫背锅吧。”

“我看那个冥界的人间行走对你尊敬有加，你不会是他顶头上司吧？那我要答应了你岂不是活不成了？到时候再安排我做个城隍什么的，那我还不得一辈子守着破庙？”

“想得美你，就你还城隍，你顶多能做个扫把星！”老头一脸鄙夷。接着又露出一丝骄傲，“不过呢，扫把星再小也是个仙职。是可以下凡像活人那样执行任务的。”

“那您呢，您是什么？”听到还可以回去，赵衰来了兴致。

“哼，老夫乃玉帝亲封九天东厨司命主灶王府君，上掌无极天空御膳房，下管人间烟火兴衰运。”老头捋着胡子，摇头晃脑起来。

“噢，原来是灶王爷啊，久仰，久仰。”

“那，你愿意做老夫的人间行走吗？”

“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走这个人间行走就一定的得背锅？”赵衰拾真的疑惑，也疑心这老头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

“锅，乃是身份的象征！我们九天东厨司的人，哪有不带锅不会做饭的？

而且锅它是个好东西，饿了你可以用它做饭，渴了你可以用它舀水。天上有东西掉下来砸你，你可以用它当头盔。别人要打你，你可以拿锅当武器砸他。要是打不过，你还可以把自己扣到锅里，当个缩头乌龟。

总之啊，锅是一个保命的神器！”

呵呵，您不会只有锅吧？赵衰尬笑一下应到：“原来如此。还请灶神大人赐锅！”

灶王爷摆摆手，说到：“此事不急，你先完成一个考验，若是能通过，老夫便任命你为我东厨司少司命。若是不成，那就把你还给十一，让他带你去投胎。”

“什么考验？”赵衰急忙问到，他可不想这么早就投胎，人生还没起步呢。

“找猫，这是每一位东厨司司命都应该会的基本技能。你过来，我传你一套功法。”灶王爷伸指，点到赵衰眉心。

只一瞬间，奇奇怪怪的知识涌入赵衰脑海，有风水寻物的，也有与猫交流的。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去。”老头指向下方。

只见云朵散去，一座城市清晰可见。那是赵衰从小生活的金港市，城市里有两座一样，其中一座叫金港市人民医院。人民医院里的医生们正在紧张地抢救一名高中生。急救室外一名黄袍道士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

“我爸？他扮成道士做什么？”赵衰皱眉，心中满是疑惑。

急救室里躺着的是赵衰的身体，心电仪上的线已经笔直。护士举着除颤仪做着最后的努力。主治医生放下工具，摇了摇头。

忽然，灶王爷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赵衰惨嚎着坠入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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