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棺材街。
这是一个每天都会有人死亡的街道,也是一个让人发财的地方。
赚死人钱通常比赚活人钱要容易的多,因为死人没有埋怨,也不会计较。
同祥棺材店。
沈中云就是棺材店的老板,靠着祖上唯一的所剩无几的产业,沈中云活得有滋有味。
酒,沈中云最喜欢。
酒量不大,一喝就醉,喝醉以后沈中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揍人。
揍谁?
有本事的外人他不敢,他没这个胆量。
欺软怕硬才是沈中云的拿手好戏,所以沈中云只揍奴才。
抬尸奴,就是棺材街最低等的奴才,连伙计都能欺负。
棺材街每天都有死人,有死人就要有人抬。
抬尸的人就是抬尸奴。
这些人都是西城永巷里最贫穷的人,他们没有生路。
十年前,棺材街新来了一个抬尸奴,传说他以前还是个武林高手。
可是,不知为何被人砍掉了四根手指,武功也废了。
不仅废了武功,还变成了酒鬼,没日没夜只知喝酒。
喝酒需要钱,没钱只能做工赚钱。
对于一个手已残废的人来说,在西城,唯一能做的工,只有抬尸奴。
封云失去了宝贵的左手,失去了好似自己生命一般的噬魂剑。
他突然变成一个失去灵魂,一无所有的人。
他想到死亡,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在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勉强的活下去,落魄的活着,却不知希望在何方?!
酒。
是烈酒。
还是封云最喜欢的烧刀子。
虽然,早已是被无良的酒馆老板掺了水的烧刀子,可仍是封云的最爱。
烈酒入喉,灼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神经已经麻痹,没有知觉、更没有痛苦。
哪怕是被人欺辱,被人欺凌。
最可怕的是,有时封云非常希望被人欺辱,被人欺凌,因为那时自己的心里反而好受一些。
至少,这样的遭遇还能让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还活着。
活着,对某些人来讲,只有痛苦和无奈。
例如,此刻的封云。
......
入夜。
阴云密布。
棺材街,人渐稀少。
角落,一口漆黑的棺木旁边。
封云瘫坐在角落,抱着一整坛的烧刀子,还在拼命的喝酒。
手,在颤抖。
曾经光彩和荣耀,都源自于这只手,左手。
然而,此刻.......
此刻已是一只残废的左手
颤抖的左手就连握住酒坛都已是一种奢望。
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庞,唏嘘的胡渣沾满了酒。
这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痴迷武学,意气风发的少年。
空洞的眼神,迷惘与恍惚。
浑浑噩噩的生活已成习惯,已是必然。
一道闪电突然出现,划空而过,那也是乌云密布后的必然。
雨,随之而落,
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前路,摇摇晃晃的封云在寻找回家的路。
家。
封云有家。
在西城,永巷。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阴暗潮湿的草棚。
回家的路不远,但却很不平坦。
跌跌撞撞行走在雨中的封云,突然看到眼前的街道上,出现一双脚。
“我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中云也是摇摇晃晃的刚刚站稳,却意外的看到了摇摇晃晃的封云。
两个摇摇晃晃的人,两个摇摇晃晃的酒鬼,在雨中相遇。
喝的满脸通红的沈中云,一看到残废的封云,气就不打一处来,突然一脚将封云踹倒。
沈中云瞪着眼睛,摇摇晃晃的说道:“听说,你以前是个高手,高手......高手.......高手......"
沈中云一口气连着说了七句高手,每一句高手,都用尽全力踹着在雨水中卷曲的封云。
封云卷曲在雨水中,任由雨水淋浇,任由别人欺凌。
没有反抗,没有抱怨,好似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是自己所希望的。
希望受到苦难,希望受到折磨。
在封云的眼里,只有苦难与折磨才是最好的良药。
可以治疗心灵的创伤。
十年来的痛苦和磨难,让封云失去自我。
雨,仍在继续。
早已淋湿了封云的全身,他卷曲在雨水中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沈中云借着酒劲,还在拼命踢打着封云。
突然,夜空陡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闪电,轰然而响。
刹那间,巨大的闪电瞬间照亮天地,照亮封云的前路。
前路有人。
封云透过模糊的双眼,借着闪电的光芒,看到在自己眼前,在沈中云的背后两丈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个人。
“听说你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个有名的剑客。”
沈中云打累了,跌跌撞撞的勉强站稳,却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剑,大声吼道:“你的剑呢?”
在沈中云眼里,一个好似一滩烂泥一样的穷醉鬼,怎会有剑?
有剑的人自然是自己这样有钱的醉鬼。
然而,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沈中云感到很意外。
在雨中卷曲的封云,竟然奇迹般站起身,不再摇摇晃晃,不再跌跌撞撞。
而是笔直的站起,挺起胸膛,挺直腰板。
“剑在。”
封云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着而有力,眼神突然变得刚毅而坚定。
“在哪里?”
沈中云有些意外,仿佛突然不认识这个每日被自己欺负的抬尸奴。
“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你一定能看到,我保证。"
封云的眼中突然出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不,应该是久违的杀气。
这种杀气早已存在。
只是,已阔别十年。
今天,却不知为何再一次出现。
杀气蕴含在封云的眼中,弥漫在冰冷的风雨之内。
沈中云一愣,随之不以为然的大笑道:“笑话,你一个孬种,一个残废,还会有剑?有剑,你会用吗?哈哈哈哈……”
"会不会用你马上就会知道。“话音未落,身形突然闪动。
快如闪电的身形突然而至。
在沈中云眼角的余光内,突然看到一道闪亮的光芒。
不是闪电,这一点可以确定。
是什么?
仿佛刺眼的阳光反射白雪的光芒,夺目而刺眼。
光芒好似闪电,封云的身形也同样如电光火石,直奔那道刺眼的光芒而去。
光芒已至,就在沈中云的耳边,身形已至,就在沈中云的身侧。
“啊?是剑……”
沈中云突然大惊失色,他终于知道那道刺眼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是剑。
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不知为何突然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耳边。
有剑,自然有人。
人在哪里?
人在背后。
阿七早已来到棺材街,早已看到角落处买醉的封云。
阿七在暗处偷偷的看着封云。
心,在流泪,在滴血。
看到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友,此刻生不如死的遭遇。
阿七的心怎能不流泪,怎能不滴血?
泪可以流,血可以流,但人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被自己击倒。
封云需要他的噬魂剑。
需要找回曾经的自己,需要挺直腰板再次站起。
于是,阿七突然拔出自己背后的噬魂剑,突然出手。
不是杀了沈中云,阿七没想这么做。
沈中云必须死,但出手的人绝不能是自己。
阿七挥手甩出了噬魂剑,剑光闪耀,剑已至,人亦至。
刹那之间,默契的配合,完美的一剑。
剑已在手。
失去左手,还有右手。
谁说右手不能用剑?
别人可以,自己也可以。
封云的右手丝毫不比自己的左手慢。
甚至更快。
刹那间,封云挥起噬魂剑,十年的压抑瞬间释放。
怒吼。
封云挥剑的瞬间突然发出轰雷般的怒吼。
怒吼之声已掩盖轰轰的闷雷。
剑锋很冷,似冰封的雪。
然而,当冰冷的剑锋划过喉咙的一瞬间,世界仿佛变得异常温暖。
因为滚烫的鲜血。
鲜血融化了冰雪,温暖了眼前逐渐模糊的世界。
雨水?血水?似已无法分辨。
分辨又如何?
分辨之后也是一样的结果。
只有死亡。
“你来了?”
封云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默默地低下头。
“嗯。”阿七欣喜的看着从新站起的封云。
封云道:“你不该来。”
阿七道:“可是,我已来。”
封云突然沉默,无语。
阿七继续道:“我也必须来。”
“我没想到,你会来。”封云抬头注视着依然黑黑瘦瘦的阿七。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这是阿七的心里话。
封云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阿七道:“有人告诉我。”
封云道:“谁?”
阿七道:“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封云道:“但他却认识我?”
阿七道:“是。”
封云道:“也认识你?”
阿七道:“是。”
封云道:“他在哪里?”
阿七道:“参禅地室。”
阿七没有忘记那个刀疤脸,还有,还有他手中的刀。
那是一把奇怪的刀,阿七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刀。
刀有很多种,奇怪的刀不多。
刀疤脸的刀,是阿七此生见过的唯一一把最奇怪的刀。
没有刀鞘,阿七没看到刀鞘。
而且,阿七觉得这样的一把刀,本就无法拥有一个刀鞘。
冰冷的刀锋寒气逼人,闪亮的刀身映射着阿七奇怪的眼神。
阿七沉静的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刀疤脸,冰冷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
半咪的双眼,隐含着莫名的神秘,棱角分明的脸庞,夹带着岁月的痕迹,是沧桑、是磨难、是坚强、是忍耐......
除了脸上恐怖的刀疤,最让阿七好奇的还是他手中倒立的刀。
面对阿七一面的刀身,闪亮而夺目,借着皎洁的月光,甚为刺眼。
然而,当阿七即将走出参禅地室的一瞬间,回头再望的一刹那,阿七心中一惊。
阿七看到,这把刀的另一面,方才没看到的一面刀身。
另一面的刀身没有闪光夺目,而是黯淡无光。
关键是,刀身上布满了恐怖的倒钩刺,一根一根,密密麻麻。
这样的刀刺入人的身体后,在抽刀时这些倒钩刺会产生撕扯、勾连的作用。
撕扯着人的肠子,勾连着人的心肺。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撕心裂肺、搅动人的心肺。
暗黑色的另一面,让人心生恐惧。
人,也有另一面,仿佛刀暗黑色的另一面。
是狡诈,是阴险,是卑鄙,是无耻,是贪婪,是毒辣,是阴谋诡计。
人,有时不如刀。
至少刀不会隐藏自己的另一面。
刀会很坦然的展现自己,哪怕是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至少,那是最真实的一面。
......
雨,仍在下。
逐渐冷。
但却掩盖不住两个人热血涌动的心。
心,在猛烈的跳动。
因为阔别十年的友情而跳动。
封云尴尬道:“我……我的剑......退步了。”
阿七道:“不,还是和当年一样快。”
封云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阿七道:“不,我说的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人已不再颓废,心已不再迷惘。
阿七知道。
封云清楚。
敬请期待下一章
沧桑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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