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月光、旷野。
一棵大树,鹤立鸡群般挺立在旷野荒漠之中,高耸入云,可算奇迹。
皎洁的月光照耀之下,大树的树干之上突然出现一点闪光,很刺眼。
一点闪光在颤动,发出雪一样的光芒。
那是什么?
在月光下仔细分辨才能逐渐看清,那居然是一把剑。
一把雪一样的剑,深深刺进树干之内。
封云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
眼前却是一个吃人的现场。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妖怪真的在吃人。
一个身着黑袍头戴套头披肩的妖怪,正在咀嚼着刀无心肩头的一块肉。
鲜血在滴,顺着妖怪的衣襟,也顺着刀无心的胸口。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刀无心紧咬着牙关。
可危险却远远大于疼痛。
这世上真的会有食人心的妖怪?
这相当于一个难以置信的传说,但传说却已变成事实。
马车已停在官道之上,包不仁胸有成竹、不紧不慢道:“你们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就能证明我是不是杀死神卜六的凶手。”
阿七奇怪的看着包不仁,刚想掀起马车窗口的帷幔。
但却突然间听到一声惨叫,那是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声音很短促,但却撕心裂肺。
是谁?
阿七掀开帷幔的同时,慕容锦绣早已推开车门,一翻身飞上马车的车顶。
是三个人。
有封云,封云已经受伤,手中的噬魂剑也已经脱手。
还有刀无心,方才那声短促的惨叫声,就来自于刀无心。
一个身着黑袍的黑衣人正在咀嚼着刀无心肩头的血肉,同时,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然伸出自己厉鬼般的爪子,直奔刀无心。
慕容锦绣没有疑虑,转身、退步、挥手。
空空的手没有飞刀,只有空空的手。
但在挥手之后的瞬间,一把小小的飞刀突然间出现在三丈之外的夜空中,一点寒星,好似夜空坠落的星辰。
星辰在飞速滑落,带着刺耳的风哨,带起一阵疾风,极速飞驰。
这是江湖中唯一一把没有开始的飞刀。
只有过程,只有结果。
幽灵飞刀出现在江湖数百年,真正有多少次失手的记录,屈指可数。
飞刀出,鬼神输。
但这一次意外出现,
慕容锦绣失手了,尽管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但已足够。
高手对决,一点点恰恰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妖怪已经消失。
这就是那个食人心的妖怪。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吸血老魔?
如果确定吸血老魔已死,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封云和刀无心每个人的肩头,都少了一块肉。
不同的是,一个是被利爪抓去的肉,一个是被妖怪吃掉的肉。
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血战。
血,仍在流。
顺着刀无心的肩头。
肩头的整块肉已经成了妖怪的美味,白骨已现,紧跟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汗水在悄悄的流,此时,已无法判断是何种原因造成的汗水。
“你也是割喉者?”阿七走近现场,盯着刀无心。
“是。”刀无心没什么可隐瞒的。
“为什么要做杀手?”阿七很不理解。
“因为我想活着。”
“想活着有很多种方法。”
刀无心断然道:“杀人,也是一种。”
阿七劝慰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刀无心道:“每个人都有死的那一天,每个人都有一条不归路。”
阿七道:“死,是必然,但活着总要有意义。”
刀无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种活法都有意义。”
意义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问题是这样的意义,是否具有意义,又该如何评判是何种意义?
微风起处,一只归巢的猫头鹰飞掠而过,繁茂的大树遮挡着巢穴,也遮挡着皎洁的月光。
阿七疑惑的盯着刀无心,道:“为什么要杀神卜六?”
刀无心道:“这是任务。”
阿七道:“谁的任务?”
刀无心道:“我的任务。”
阿七问道:“是谁给你的任务?”
刀无心道:“自然是老大。”
阿七道:“割喉者的老大?”
刀无心道:“是。”
阿七继续问道:“那又是谁雇佣的割喉者?”
刀无心沉默些许,继续道:“杀手有杀手的规矩,无论何种情况我都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这是铁律。”
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阿七理解,很明白刀无心的难处,也很后悔自己问出这样的话。
刀无心是个守规矩的人,守规矩的杀手。
但阿七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因为规矩而解除。
阿七道:“你的任务完成了?”
刀无心道:“完成了一半。”
阿七道:“还有一半是什么?”
刀无心沉默片刻道:“名册。”
“名册?”阿七惊道:“神卜六的手里会有名册?”
刀无心道:“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阿七道:“杀这个食人心的妖怪也是奉命?”
刀无心摇头,无语。
阿七继续道:“不是任务,你也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妖怪的对手,但你却还在拼命,为什么?”
刀无心道:“因为它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因为它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阿七道:“什么地方?什么人?”
刀无心道:“藏剑山庄,花万龙。”
阿七道:“你也去了藏剑山庄,难道不是为了杀人?”
刀无心道:“当然不是。”
阿七道:“那你去藏剑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月光茫茫。
广阔无边的旷野,仍有无尽的黑暗。
黑暗在无限延伸,好似深深的黑洞。
刀无心忽然举目望向远方的黑暗,慢慢道:“那天........是他的寿辰。”
“寿辰?”
阿七敏锐的感觉到,刀无心和花万龙之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刀无心点头继续道:“是寿辰,但也变成了忌日。”
阿七疑惑道:“因为这个妖怪杀了花万龙,所以,你就要杀了这个妖怪?”
刀无心点头。
阿七道:“为什么?”
刀无心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因为......他是我的祖父。”
“啊?”阿七真的很意外:“你是花家人?”
刀无心道:“是。”
阿七注视着刀无心微微变化而不同寻常的表情,继续道:“我听说花万龙是个吝啬鬼。”
“他不是吝啬鬼。”刀无心否定的很干脆。
刀无心注视着阿七道:“相反,他是个最有善心,最有慈悲心肠的人,这世上,没有比他再好的人。”
阿七并不想和任何人去讨论谁是吝啬鬼,阿七只是想通过吝啬鬼的谣言,刺激刀无心心中的实话。
此时,阿七在听。
刀无心继续道:“十年前淮河水患,淹死了数十万人,是他默默无闻的一下捐出三千万两,抚恤灾民;三十年前,武林蒙难,也是他捐出五千万两支援武林同道,为了照顾武林遗孤,他每年都要拿出几百万两。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吝啬鬼,而这些事,却很少有人知道。”
刀无心似乎很激动,胸膛在不断的起伏:“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吝啬鬼,这世上他只对一个人吝啬,那就是……他自己。”
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真相,江湖传说的花万龙和真实的花万龙,完全是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可是,还有一件事让阿七很疑惑。
阿七道:“你祖父死的当晚已是深夜,但他却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正堂。现在看来,他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刀无心道:“是。”
阿七疑惑道:“他知道你一定会去看望他,因为那天是他的寿辰。”
刀无心道:“是。”
阿七道:“于是,你就回到藏剑山庄,回去看望他。”
刀无心道:“是。”
阿七道:“可是,你看到的却是他的尸体。”
刀无心道:“是。”
阿七道:“但是,你在看到他尸体的一瞬间,我却没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丝毫的伤心之意。”
刀无心道:“是。”
阿七道:“为什么?”
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花万龙真的是刀无心的祖父,那么,作为一个正常人,面对亲人的惨死,又怎会无动于衷?
除非……
刀无心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因为......他害死了我爹娘。”
“啊?”阿七再一次震惊,这是阿七万万也想不到的真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是自己不该知道的。
“因为对我而言,我祖父不仅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仇人。”
刀无心的表情已经接近痛苦,阿七看得出,这样的痛苦,绝不是来自于肩头的伤口,而是心中。
伤口会愈合。
但那需要时间,需要真相,需要仇人的血。
那个食人心的妖怪为什么要杀花万龙?
两人沉默了许久。
在深深的午夜,沉默做不到为午夜增色,反而会让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午夜的凄凉。
阿七突然开口道:“对于你祖父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刀无心尽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继续道:“我一开始的想法是,也许我祖父的死和无名小镇外的那具尸体一样,妖怪为了修炼自己的邪功,而对我祖父痛下杀手。可是……”
“可是什么?”
阿七对花万龙的死有着极大的兴趣,就好似花万龙要对自己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一样感兴趣。
刀无心道:“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阿七道:“为什么?”
刀无心道:“藏剑山庄距离无名小镇一百余里,而长安城距离无名小镇只有二十里。如果这个妖怪需要杀人而修炼邪功,那么它为什么不去长安城?长安城高手众多,有很多人都可以成为妖怪的目标。可是,它却偏偏舍近求远,非要跑到一百里外的藏剑山庄。这一点不符合常理。”
常理通常符合情理,通常合情合理。
而妖怪的做法却似乎与正常的情理无关,那会与什么有关?
“后来,我终于知道一件事。”
刀无心继续道:“这件事解开了我的疑惑,但也同时出现另外一个疑惑。”
“另外一个疑惑?”阿七在听,但是越听却越糊涂。
刀无心点头:“嗯。”
阿七同样疑惑道:“你知道了一件什么事?”
刀无心道:“我知道了我祖父原来是替天盟的人。”
“花前辈是替天盟的人?”阿七有些惊讶,但绝不意外。
替天盟的人存在于江湖的每个角落,你可以说一个酒馆门口的店小二是替天盟的人,也可以说这个店小二的老板也是替天盟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替天盟的人。
可是,你却永远也不知道,谁才是?
阿七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刀无心道:“是老虎。”
“老虎?”阿七此时才突然间想起,那个永远是一副目光呆滞,永远让人猜不透的老虎。
一个人为什么会被称作老虎?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外号?
“他说了什么?”阿七此时更关心的是,老虎所说的话,而不是老虎这个人。
刀无心道:“我为祖父装殓下葬以后,老虎告诉我,祖父是死在新月教的手里。”
“新月教。”阿七道:“我们知道这个妖怪的邪功,就是吸血老魔的万骷狂魔手,就算这个妖怪不是吸血老魔,也一定和吸血老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刀无心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老虎却突然告诉我,祖父二十几岁时就已加入替天盟,这次新月教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为了除掉我祖父。”
阿七疑惑道:“可是,替天盟人数众多,隐藏的也很深,新月教为什么能知道你祖父就是替天盟的人?又为什么非要除掉花前辈?”
刀无心道:“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可是......"
阿七道:“可是什么?”
刀无心道:“可是,老虎却再也不说一句话。”
阿七道:“为什么?”
刀无心道:“你见过老虎,但你却不了解他。从我记事起,老虎就在山庄,我听我娘说过,老虎在二十几岁时就跟着我祖父,时至今日,他们在一起已经六十年。老虎很少说话,除了我祖父,没人能强迫他多说一句话,他不想说,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阿七知道,也明白老虎这种人,这种人就相当于一个会说话的哑巴。
线索也就此中断,疑问也随之而来。
阿七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处于一个极大阴谋的漩涡之中。
阿七有这样的感觉,就好似自己十年前的感觉一样,又再一次的悄然出现。
敬请期待下一章
沧桑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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