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朝,宁瑞四十二年。
入冬第一场雪如棉絮狂飞漫卷,整个京城宫墙黄瓦尽覆雪白。
后宫宸汐殿,宫女们被借故遣离,偌大的华丽殿阁内森暗冷寂、空无一人。
只有一丝促吟之声隐隐从内殿传出,内殿烛火摇曳,牙床外垂下层层帘幕正轻微晃动。
帘幕上映出一双男女身影正颠狂交缠,吟叫之声回旋在寝殿内。
狂势倾泄后,妖媚女人伏在男人身畔轻抚他汗水淋漓的胸膛幽怨低语。
“你们什么时候动手?我可不想每晚陪着无能的老皇上。”
男人喘息笑了笑:“东西呢?没有东西怎么动手?”
“密诏已经给你拿到了。”
女人将一卷包缠裹黄绫布的调兵密诏交给男人,男人打开密令细看一遍,嘴角显出冷残笑意。
他起身飞快穿上衣衫就要离开,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语气里有一丝不安:“你们真能得手吗?若被人发现我们都活不了!”
“放心,一定会有人死,但绝不是我们。”
男人轻拍一下女人的肩膀,然后快步离开宸汐殿。
脚印被大雪遮掩,纷扬白雪倾空笼罩了整个京城,似乎也掩盖住深阙重檐间
所有的痕迹。
两个月后。
赫延族兵马直攻瑄朝边界,飞雁关守将通敌判朝,赫延族铁骑肆虐,屠杀掳掠无数瑄朝子民。
襄帝下令彻查祸源,最终查到当朝吏部尚书沈大人身上。
沈尚书罪负罔顾皇命、私自更换边关守将等数重罪名,被押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其亲眷族人皆流放酷寒之地永不许还朝。
沈尚书绝愤之下在牢中自尽而亡,其数百近族亲眷皆被牵连人头落地,此事成为宁瑞年间第一惨案,史称宁瑞之祸。
不久,年近六十的襄帝因沉怒引发旧病,驾崩离世。一时间瑄朝天下风谲云诡,腥风血雨。
那一年,铺满京城大地的不是雪。
是血!
二皇子宴宁容即位称帝,史称昭盛年号。
他称帝后很快肃清朝野,对于宁瑞惨案凡有流言惑众者一律斩首示众,以致臣民尽缄口不敢再多言。
从此,朝代更替,风迁月换。
时间缓缓流逝,宁瑞之祸也渐渐从人们眼前消退,逐渐湮没在尘世间。
三年后。
一座莽莽深山幽谷内隐了处小小竹篱院落,一个四岁女孩儿在菜园里追蝴蝶。
“不要飞,我这里有米吃。”
小身影笨拙地跟着蝴蝶奔跑,打转。
“羽儿别跑,小心跌倒。”
农舍前一个妇人含笑看着女孩儿,妇人以身怀六甲,目光正随女孩儿流转。
另一中年布衣男子在菜园旁劈柴,抬头看女孩儿一眼,眼中也含了笑意。
“远舟,京城这阵子可有什么消息传出?”
妇人抚着大肚子问男人。
“还没有,我们在等一等。”
“哎......”
妇人叹气:“羽儿一天天大了,我一看到她就想到沈大人全族近千人惨死,这心里总是难安。”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男人阻止她。
“阿荷,羽儿还小,我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总要先保住命才行。”
“我知道。”
妇人叹息点头,和男人一同看向还在追蝴蝶的女孩,两人眼前都浮现起三年前那一幕。
那一晚,沈尚书府的火光照亮京城半壁天空。
数千金盔铁甲的御林军冲入尚书府,所见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剑和怵目鲜血,所闻都是怒喝和绝望嘶喊。
柴房后门,沈尚书和夫人含泪将尚在襁褓的女儿--沈翎,交给侍卫顾远舟。
夫人把一个荷包塞入襁褓,抓住女儿小手哭得泪干气绝,但沈尚书却一滴泪未落。
“远舟,翎儿交给你了,不要她含恨复仇,只要她平安活下去。”
“大人放心,远舟拼了命也会把小姐带出京城。”
沈大人颤抖双手,再一次掀开襁褓轻抚一次女儿小小脸庞。
沈翎被喂下醉丹,在襁褓里沉沉睡着。
外面传来杀戮声,沈大人狠心将顾远舟和女儿推出后门,转身同夫人决然走向冲来的御林军。
顾远舟抱沈翎逃出到城门口,他的妻子燕荷早已在城门前等候多时。
燕荷是尚书府夫人的近身婢女,因出门给夫人买药躲过灭门一劫,夫妻二人带沈翎终于逃出京城。
那一晚成为顾远舟多年的噩梦。
他无数次被这个噩梦惊醒、胆寒冷颤。
沈翎是沈尚书独女,皇上下令不可留沈家任何一人性命,追兵没有找到她便在瑄朝内大肆搜寻,翻得天翻地覆。
顾氏夫妇为了避追索只好带沈翎去深山里生活,转眼三年过去,沈翎四岁,燕荷也有了身孕。
深山生活看似平静,但顾远舟夫妇心里始终压着万钧重山。
他们知道,沈大人是被冤杀的,沈尚书和族人近千条命,都因一场夺朝篡政的祸事而惨绝殒命。
而这场祸事,是顾远舟带给沈大人的,所以顾远舟拼命保护沈翎不仅仅是忠诚,也有愧疚。
在对方薰天权势之下,顾远舟只能隐退。
为了不惹人怀疑,顾他将沈翎真姓隐去,留“翎”字拆开,唤做令羽。
此后世间不再有吏部尚书千金沈翎,只有农家之女--顾令羽。
时间一天天过去,燕荷生下一个女儿,顾远舟给女儿取名顾星文,有驱邪避凶、百无禁忌之意。
令羽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命运,顾星文也尚是襁褓幼婴,四口人在山里沉寂生活,沉寂的好似世间根本没有他们存在。
不久,大雪再一次覆盖瑄朝疆域。
顾远舟看令羽因大雪封山天没出门玩儿,便带她去山脚下井边去挑水散散心。
令羽穿着小棉靴一路蹦跳,撒着欢儿在雪地里欢呼。
“羽儿,小心别摔倒。”
“我知道阿爹。”
顾远舟挑扁担在后跟着,两人缓缓走向山脚下,令羽捧起白雪握成小球抛向远处,欢笑声回荡山谷。
“阿爹你看我扔的远不远?”
“远,羽儿力气好大。”
父女俩一路玩笑。
“砰”一声,雪球砸中一个奇怪东西,令羽面带惊恐跑到顾远舟身边,伸手
指着田埂下。
“阿爹你看,那田埂下是妖怪吗?”
顾远舟在迷蒙落雪中眯细看去,山石上都覆了厚雪,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爬在乱石上,像野兽又像人影。
顾远舟是暗卫出身,虽然隐山多年辨识能力仍极强。
他直觉那不是野兽,走近两步,骇然发现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令羽胆怯抓住阿爹衣角,顾远舟忙抱令羽在怀。
救是不救?万一是追杀来的兵将?又或者,是个奄奄一息的路人?远舟心思挣扎。
令羽悄声问:“阿爹,那个人冻病了会死吗?”
远舟担心令羽害怕便先抱她回家,然后和燕荷出来一探究竟,燕荷是善念之人,夫妻二人将晕倒男人抬回家里救治。
入夜后男人缓缓醒来,此人满面虬须、虎目龙眉,虽穿着瑄朝服饰,说话却是异域语并非瑄朝人。
男人得知自己被顾氏夫妇所救感戴不尽,但不顾伤势严重坚持要离开,顾远舟深知世路叵测,为避免麻烦也不多留此人,给他一些干粮便送走了。
却不料,顾家安稳的生活就此被断绝。
山外大批官兵顺着陌生男人足迹追入深山,发现了顾远舟一家。顾远舟正巧在园子里扫雪,警觉发现有官兵寻迹而来。
远舟立刻带着燕荷和孩子逃走,急迫之下他们顾不上收拾细软,抱着两个女孩儿就向大雪深山里逃去。
官兵一见到有人逃走更加快追赶,顾远舟抱着令羽,燕荷怀抱星文,夫妻俩不顾雪深路险夺命奔逃。
深山莽林尽被厚厚大雪覆盖,没膝的积雪让每一步前行都费力艰难。
顾远舟当年在京城里人面广熟,一旦被认出来令羽必定性命难保,沈尚书一族便真的血脉断绝。
追兵飞步急追,还有利箭不停射出,顾远舟凭借一身精湛功法保护妻女逃命。
但追兵太多,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顾氏夫妇被围困在山谷里陷入绝境。
令羽两条小手臂紧紧搂住顾远舟的脖颈,看着追兵一步步逼尽,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咬住嘴唇一声不哭。
幼小的星文经不住这般颠逃,在襁褓里大声哭起来。
追兵包围圈逐渐缩小,星文哭声响彻山野,顾远舟和燕荷都惨白了脸色。
就在追兵要将他们全部擒获之时,骤然,两道利箭穿林射来。
瞬间两个追兵中箭倒地,其他追兵也都慌了,惊乱着四下张寻,无数利箭继续从密林内射出来。
很快,更多士兵中箭,其他小兵见势态不对转身就逃散去。
顾远舟和燕荷还惊魂不安,不知何人暗中放箭,竟见昨夜被他们救下的那个男人从密林内走出,男人身后还跟出数十位异域族人。
救了他们的男人是苍凡族的族王罕墨,罕墨被瑄朝兵将追擒逃入深山,重伤命危之际得顾远舟一家所救。
罕墨离开顾家后发现有追兵踪迹,担心顾氏一家被自己牵连,于是和族人会合之后赶回来救恩人性命。
顾家四人再一次绝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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