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苦涩的药香。火上银吊子微微地冒着热气,守着的弟子正微微地打着瞌睡。
他睁眼,打量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切,那架上的博山炉,桌上的焦尾琴…..这是,云深不知处?
那阿容呢?他心中一沉,方要挣扎坐起,却发现全身毫无力气。
“兄长!”忘机听到响动,推门而入。他比从前更瘦了些,一袭云纹长袍竟是像挂在架子上一般。
他怎么憔悴成这样。曦臣勉强地倚靠被枕坐起来,还未及开口,迎面便是忘机的一碗药。
“兄长该喝药了。”
那药味冲的他头昏脑涨。忘机却像是毫无察觉般,低着头,竟是又递上一碗。
喝药也不能这个喝法啊。他一把挡住药碗,终于找着机会开了口:
“温容在哪里?”
忘机却是置若未闻般,喃喃道:
“这里面有附子,红花,三七,人参…….”
“回答我,温容去哪里了。”曦臣加重语气。从刚才起,忘机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是为什么?
碗应声而碎。忘机默默地伸手去拿那些碗片,却不经意间从手腕处露出了伤痕。
“这是谁干的?”曦臣大骇。他这个弟弟从小规矩极了,别说手板子,斥责都很少有的。眼见这伤痕,倒很像是杖责。
“哥!”忘机突然跪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他浑身抽动着,显然这种激烈的情绪已然在他心里压制了很久,“他,她,他们…….”
“叔父!”
门哐当地一声开了。蓝涣愤怒地站在中堂,他本就是虚透了的,不过走了几步,已有汗珠簌簌地落下来。
“慎行。”蓝启仁淡淡道。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笔下行云流水,竟是一分停滞也无。
“您为什么要同意他们这样做?”蓝曦臣不住地咳嗽,要不是旁边忘机扶着他,他可能早就滑到地上了,“您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
“忘机你出去。”蓝启仁瞥了忘机一眼,“你今天家规还没抄。”
忘机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却终究是默默地行礼,离开。
他的身形为着杖责的缘故,依旧有些蹒跚。
待到门完全地阖上,蓝启仁走到他面前站定,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手下的极重,蓝涣一阵头昏眼花,几乎要晕过去。
“温氏让多少世家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蓝启仁看着他,冷冷道,“凭你一句无辜,足以让蓝氏与天下人为敌!你当我那三十三杖是真的要打忘机么,还不是做做样子给他们看!”
“那也可以有别的方法!”蓝涣声音嘶哑,咳嗽声简直像个破风箱,“她已经没有灵力了,让他们放她回云深不知处,我一辈子在后山闭关不出,一辈子守着她!”
他本就心脉受损,那些旧伤也断断续续地没有治愈。如今胸中血气翻涌,很快便有血自嘴角慢慢沁出。
眼见叔父又举起了手,他不闪不避,神情异常坚决。
却听得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办法吗?”叔父的模样仿佛老了十几岁,“当年青蘅君闭关一世,仍旧不免一世罪名。且不说众世家绝不容许,一定会攻打蓝氏。就是我这做叔父的,怎么能看你孤苦一世,恶名一生?”
外人怎样说怎样做,又与我何干?他刚要开口,却看到叔父悲凉的眼睛:
“蓝氏如今元气大伤,你真的要看到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忘机太过年轻,除了你,还能有谁去征讨温氏,中兴祖业?”
说着,他解下袖中绶带。
“若你要离去找她,我不拦你。跨过它,从此蓝氏与你无关。”
久久地沉默,曦臣弯下腰,捡起了那根绶带。
“谢叔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脸上滑落。
风吹动桌上的书页,哗啦啦地翻乱了所有心绪。蓝启仁看着桌上业已写好的字,无他,只是一遍遍的藏色二字。当年青蘅君弃世,是他放弃了所爱慕的,接下了那沉甸甸的责任。
原谅我,曦臣。他叹息,原来多少年过去,都不曾模糊那心上人动人笑靥。人人都道他们道法高强,得窥天机。他却只是悠悠地想起一句话,那还是魏无羡话本子上的:
得尝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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