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原来看破人心的,终究还是父亲吗。
温容苦笑着,看着自己双腕上的镣铐。那是以玄铁打造,三昧真火所炼,传说便是三尊再世,也逃脱不了的禁锢。
如此锁链共有五条,自头顶的陨石固定,生生地将她囚禁在这一口枯井中。
她自以为逃脱了温氏的掌控,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却是掉入了另一个牢笼。
而剩下的世家中,除了金光瑶偶一投来怜悯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憎恶。
就连聂明玦也说:
“既然身受温氏荣光,那么也要承受温氏所应得的罪孽。”
当我为你们毁灭术阵的时候,为什么,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放声大笑,,只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一场自己感动自己的闹剧。
蓝曦臣,你在哪里啊。她被强行拖走时,只看见他惨白的一张脸。后来,只偶然听说因着宗主重伤,整个蓝家都谢绝外客。
活着也比死了强。她摇了摇手上锁链,曦臣,你在哪里啊,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门开了。
是江厌离,她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他们又打你了?”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她青紫交错的手腕,“这几天没来,你肯定饿坏了吧。”
莲藕排骨的香气扑面而来,而她笑眼弯弯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温情。不知姐姐现在又如何?自己胳膊肘往外拐,他们一定恨死她了…….
“阿姐。”见到江厌离,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仿佛积攒多日的委屈在这一日有了发泄口,“我没有…….”
“我知道。”江厌离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哀愁,然而却是坚定的,“听子轩说,你那日在战场上,帮助他们击退了温氏的咒法。如果你是温氏的奸细,又何必自废功力?”
况且,你对蓝曦臣,是真心的啊。想起今日在金氏大堂上看到那张惨白的脸,她叹一口气,刚想把话咽了下去,却听温容问道:
“阿姐,你可见过曦臣没有?他怎么样?伤的那么重!”
声音里带着嘶哑,其中萦绕的是无法隐蔽的真情。
他有什么不好?他好得很哪!江厌离只觉心中一阵厌恶,看到她一双充斥渴望的眸子,只得勉强道:
“他还在养伤,倒是温姑娘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许久不见的蓝家人重新出现在金麟台,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江厌离悲哀地看着眼前女子少有的明亮笑容,只心中默默愿此夜更加漫长,永远,永远不要天亮。
十五
“起来!”昏睡中,她听到有人喝道。温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身上镣铐,被人拖拉着一路往金麟台走去。
真是烦人,他金光善到底要怎么样呢?走过那些厌弃的目光,温容跪坐在大堂上,等着众多宗主的来到。
周身的创伤因为江厌离药膏的缘故,暂时也不那么痛了。她带来的伤药估计有阿芙蓉的成分,此时她只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兰陵金氏到!”
“云梦江氏到!”
“清河聂氏到!”
姑苏蓝氏依旧缺席。她懒洋洋地看着金光善,而后者除了像模像样地拿出了一叠卷轴地图,这次居然还叫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来。
“就是她!”其中一人大声道,“是她为我们提供了军情。”
看那猥琐样子,居然也敢冒认是温氏子弟?她哼了一声,待到那些人絮絮叨叨说完所谓的罪行后,她晃了晃锁链。
“敢问诸位子侄,”她冷笑道,“《温氏菁华录》第三十二条,是什么?”
“什么?”那几个人支支吾吾,却有个机灵的,大声道,“如今我们已经弃暗投明,怎么会背诵这些东西?”
“那好吧。”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我再问你们,当我向你们禀报刺探的军情时,你们又是如何认出我的?暗号是什么?”
一阵沉默。
“你是温若寒的女儿”其中一人道,语带不屑,“我们哪个不认识?”
此言一出,聂明玦忍不住叹了口气。别人也罢,这个温容,便是生父方才第一次见面。显然这不过是金光善找了几个假货,欲加其罪而已。
众人面色各异。金光善便要发作,却听一人匆匆低声说了个什么,他登时面带喜色。
“姑苏蓝氏来的是时候。”他一双鹰眼灼灼,“赶紧有请!”
姑苏蓝氏!她不可思议地回头,却看到那一袭云纹蓝衣。
是他,纵然隔了千万年的岁月,她也知道那是他。
世有君子,皎皎明月。
她曾经想过在无数种境遇里重逢,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相遇!
“路上耽搁太久了,蓝宗主。”金光善微笑道,“不过,也不算太晚。”
一案之隔,仿佛断生死,隔因果。台上的他,是皎皎明月如故,而她,终究万丈泥淖永不复我身。
是了,这一开始就注定,日月,不可同辉。而她,居然要将这黑夜照亮。
愚蠢。
她没有抬头看他,亦是不知他怎样的表情,只是一瞬间,有什么,在她心里沉沉地坠下去,坠下去……
连你也要我死啊。她突然就抬头,对着天空,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辰光,温情,温宁,你们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曦臣只觉钻心似的痛楚,无奈众仙家睽睽地注视着他,虽是面上还能维持平和,那手指却是深深嵌入掌中。
温热的血,一滴滴地落满了袖摆。
“温氏,你可知罪?”突有仙家问道。
不要认罪!他张了张口,却只是发出无人听见的嘶喊。如果人的五感可以扩展音域,他们定然听到狂风呼啸,天地变色。
只要熬过今日,他一定会找到办法……他痛苦地闭眼,想起临到台前时,江厌离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不屑,以及轻蔑。
却听到沉默里的一个声音:
“我认罪。”
他蓦然站起,却看到她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风无声无息地吹过,他为那失神的双眸而惊惧,也许从这一刻起,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在她眼里,是一个往生的亡魂。
“好!”金光善抚掌而笑。众仙家亦是长舒一口气。却听聂明玦冷冷道:
“不知金宗主打算如何处置?”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光善不过是想借此事立威。而说到底,他们众仙家,不过是忌惮她可能会复出的灵力。
不能再出一个夷陵老祖了。
“那诸位高见呢?”他不欲得罪,随口笑笑,“兄台也正踌躇呢。”
“杀了她祭旗!”一人高呼道,接着便有几人附和。
“拿她祭旗有用么?”江澄冷哼,“且不说他温若寒不在乎这么个便宜女儿,她如今法力全无,祭了还不如用三牲呢。”
“囚禁如何。”却听蓝曦臣冷冷道,“她既然已经认罪,把人交给我们云深不知处,派众仙家震慑封印便是。”
把人交给你?那怕是早就跑了吧!金子勋刚要开口讽刺,却发觉曦臣面冷如霜,特别是眼神实在令人胆寒,仿佛百鬼夜行时冷冷悬挂在天上一轮冥月。
还是别得罪他了,金子勋不敢言语,便只是苦苦向金光善递过颜色。而后者郎然一笑,道:
“此人是重犯,交给云深不知处未免责任太大。我看倒不如囚禁金麟台地牢,众仙家轮流看管即可。”
“交给你就安全么?”江澄冷哼道。金光善却不欲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懒懒一扬手:
“还不快带下去!”
她便是这样平静地从他面前走而过,身后那哗啦啦的锁链声是他多少年永远醒不来的惊梦。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怎样的反应,看蓝家的态度。于是他闭了眼,任凭痛楚将内心千刀万剐。
唯有站得最近的聂怀桑看到,仿佛天突然落了雨一般,有两滴小小的水珠子,不轻不重地落进了他案上的雨过天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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