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过去并不是去王爷的军帐。
许瑜跟在引路的人身后,绕了一截凹凸不平的路,来到了营地后方——这里有一条河,许瑜刚睁开眼时在里边花式扑腾求生的那条河。
许瑜静静地望着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白练般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个个太阳光折射形成的彩色圆圈状光斑。头顶的天空一望无际,没有鸟群,像大片留白的画纸。
看着倒是难得的有那么点儿岁月静好的意思……可谁知道,宗赤叫他过来是要干嘛?
引路者将阿瑜带到这里便缄默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与杂草交相映衬的小路间。
许瑜两只手背在身后,又扫了两眼看似空无一人的周边,面上没甚表情,在心中暗道:这位爷莫非人到二十六七,突然童心泛滥,跟他玩躲猫猫游戏?当真是“天真可爱”。
当然,这纯属不喜欢宗赤的许瑜悄悄的碎碎念了。
这片儿地方不大,河流也不长,许瑜找到宗赤并不难。约摸走了三十丈不到,阿瑜就在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头那边发现了宗赤这位爷。
——嘿,宗赤大马金刀地坐在河边,看背影还挺好看,阳光下的剪影,竟有点儿熠熠生辉的感觉。
但看在阿瑜眼里,自动转化成了吐槽:发光大金人儿么?
是的,阿瑜是真不喜欢宗赤——对方又骂他又让他在寒风里跪一夜的,他能喜欢对方才怪了。不冲上去揍宗赤一拳已是够克制了。
许瑜不是任你虐我千万遍,我依旧待你如初恋的那种渣贱文小贱受,他有点小脾气,更不愿去跪舔虐他的人。
阿瑜:我都记在小本本上了(推眼镜)。
因此,稳稳走到宗赤身边时,许瑜的神色比数日前见对方时还要淡漠上一两分,但因微垂着头的缘故,看不出什么分别。
许瑜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行礼过程中仍是低着头,不看宗赤。
像是在赌气。
——这是在宗赤眼中,此时沉默着的许瑜的模样。宗赤剑眉微挑,神情不见得多冷硬,至少比数日前脸部线条要缓和了一点。
但不知是在欺负许瑜还是在调戏许瑜,他只目光灼灼地直盯着许瑜暴露在日光下细长秀丽的眉眼、挺翘的琼鼻、微抿的淡红唇瓣……
就是不开口叫许瑜起来。
场面一度叫人误以为是静止的照片。
许瑜保持淡定的表情又这么维持着姿势,感到了空气中一丝丝的尴尬。
许瑜不知宗赤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但两人地位毕竟太不对等了,在到某个节点前,他还真不好跟宗赤翻脸。
天气明明难得的有点秋高气爽的意味,王爷他却颇为闲情逸致地跟他的小仆人在这扮雕塑……
就在许瑜心中开始碎碎念宗赤第一个字的时候,宗赤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语气沉稳地对许瑜道:“起来吧。”
硬生生把许瑜的腹诽卡住了,噎着不上不下的,好比喉咙里填了块小鹅卵石……
“……”面对这么位二大爷,许瑜还能怎么着?淡定表情不能崩,清冷气质不能崩,于是只好乖乖地依言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无奈这点无奈映着缓缓流淌的素白河水,掠得快得也像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他本清丽却寡淡的面容,因这一刹的生动,鲜活了起来。
这一刹的鲜活亦入了原本就不知因何缘故一直盯着许瑜的宗赤眼中。
宗赤的眼神一瞬间掠过一点羊羔白色皮毛般的柔和。
许瑜是低着头的,因此没能看见。纵然这点柔软掠得太快,快得直似错觉。
“坐下来。”宗赤终于舍得移开紧盯着许瑜面容的目光了,换为眺望更远一些处的河面。
斑斓且素净着的河面。仿佛隔离了黄沙.千里,温柔而惬意。
许瑜:……?
语气这么平和?还真是不像宗赤这二大爷啊……
许瑜没咋咋呼呼地表示惊讶,而是尽量在中间留个大大的空隙,在宗赤身旁坐了下来。
这空隙着实是大,长两尺都有,中间能挤二十多只活蹦乱跳的松鼠。
“……”许瑜持续沉默地看着自己脚尖,浓墨般的长发将他秀丽的侧脸遮了大半,洁白的鼻尖与淡红的一点嘴唇倒是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如何,此刻他本偏淡的面容,竟教人瞧出一抹艳色来,鲜润的艳色,是掩藏在淡漠下的生机勃勃。
这个“瞧出”的人,是此处唯二的两人之一,宗赤。
许瑜敏感地察觉到宗赤对他的态度较之先前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心态很稳,微微偏过头,趁势问了个不得不问的问题:“爷,阿瑜是哪里做错了吗?以致您厌了阿瑜……”
这问题原身至死也不明白。
许瑜话音未落,宗赤的脸色已阴沉了起来,直似风雨欲来。
许瑜却淡淡地望着宗赤,眸中一派黑白分明,好似浑然不惧,瞳孔剔透又纯净。
宗赤冷哼一声,直盯着许瑜的眼睛:“那日入夜后……”
宗赤说的是大军临行前的那一晚,他们那晚都在王府。
薛瑜虽说是宗赤的玩物也是下人,实际上宗赤找薛瑜的次数并不频繁,一个月有那么几次而已,且每次俱是简单粗暴的睡觉——不可描述类型的睡觉。
临行前那阵子宗赤很忙,有大半个月没去找薛瑜了,那晚宗赤心血来潮,已至午夜还独自漫步去薛瑜所在的小院落。
当时小院落竹影婆娑,宗赤还想着去他小仆人身上温存一番,孰料过人的听力使他听到了小仆人屋中不同寻常的动静。
暧.昧类的动静。
宗赤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走近小仆人的屋子,因功夫好的缘故,几乎无声无息。而透过未彻底关严实的房门缝隙……
他看见一个肤色白皙的男人,趴在小仆人身上,亲吻他的脖颈,而小仆人丝毫不反抗,闭着眼,面带红潮,仿佛很享受似的……
第二天,王府中一名平日默默无闻的侍从被杖毙了,尸体被扔到乱葬岗,而在府中上下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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