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瑜就在宗赤府上这么可说百无聊赖,又可说优哉游哉地又过了十天。
秋意更浓了。
今日,宗赤要带许瑜上明北山游玩。
三天前,不光府中上下,连府外的一些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众人反应尽不相同,但大多持静观态度,至于某些心里有鬼的人,就难说了。
这里有个小插曲——之前决定出行方式时,许瑜坚持要自己骑马,宗赤起先还不许,后来拗不过许瑜,只好随他去了。
宗赤想着,横竖有他在边上护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出发时是辰时刚过,不冷不热,日头刚刚好的时候。
许瑜挑了一匹皮毛发亮、健壮漂亮的白马,自己踩上脚蹬上了马,一开始让马慢慢踱着。他今天也正好穿了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把瓷青面素竹扇子,眉梢含笑,在马上沐浴着萧萧的风,瞧来十分青葱活力。
也有年轻的缘故——满脸胶原蛋白,怎么看都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宗赤骑着马,几乎贴在许瑜的马边上,一转头就能望见今天仿佛格外有精神的许瑜的小脸。
夏州城人口不多,商业也不发达,但早些年已开放了与异族通商的街道,走在这条街上,沿街尽是货物摆放琳琅满目的小摊,与形形色色的行人。
宗赤是魏国人,街上黑发黄肤的魏国人也占多数,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士时有经过,更有剪成半个秃头,脑后留着各类发辫且受佛文化影响深远的唐古特人点缀着热闹的集市。
按许瑜的性格,一般情况下会停下来悠然驻足欣赏或也干脆也挤入热闹的洪流中的,今日却只是偶尔瞟一眼道路两边,打马而过的身影看着潇洒极了。
当然,这份潇洒能顺利进行,还多亏了宗赤……宗赤的皇室身份,他俩一出现,道路两旁行人便慌忙自发让路,惊叹声不绝于耳。
宗赤的眼角余光,都落在身旁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身上了。
秋日的上午,碧蓝的天空千万里铺展而开。光线舒朗,风不冷不热,肆意地吹拂过他脸庞,像席卷在少时的梦里总抓挠着他的心的触感。
密密人声、酒家正红的旗招子、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与少年的一头绸缎般的黑发,仿若将他拉入了一场幽然而曼妙的梦境。
脚下的马在向前奔驰,而眼中的一切都像无限放慢了。
少年白皙的侧颜如美玉无瑕,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氤氲的灵气与生气。
似是注意到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年转过脸来,抿唇轻轻笑了。
这一笑真真灿若春华。
于是宗赤的心,难以抑制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将视线尽数集中于眼前的道路,若无其事地继续打马向前。
他此时尚且不知,这叫做心动。
真正的心动。
而许瑜感受着颊边鼓荡的风,心中的小人儿快乐地跳着转圈圈的舞,他觉得今天真是个明媚的好日子——
要离开宗赤了呢。
真开心呀。
这两人一路尘土飞扬的,马蹄声达达,不大会儿就到了明北山山脚下。
出发之前,许瑜耍无赖,说不要带乌拉拉一大帮人跟着,那叫什么游玩呀,只要带几个精英暗中保护就好了。
——当然,许瑜对宗赤的耍无赖方式不可能上蹿下跳或者嘤嘤嘤撒娇,他就是睁着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偏偏他眼睛是真大,这种格外安静的,撒娇一般的状态,逮谁谁也会心里有点痒痒的。
宗赤比他大七岁,看他就跟看小孩似的,心底一软,也就答应了——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儿呢?
于是这一路都只有几个暗卫隐在暗处,跟随保护。
此刻,山脚到了,许瑜说想看的虎跳崖就在上边,往上的路过于崎岖狭窄,打马是难行的,也容易错过两边风景,两人便下了马来,将马拴在树上,步行上山去。
明北山风景十分秀丽,慢慢往山顶上行去,一步一景。即便已是秋季,许多植物却还舒展宁静地生长着,譬如红枫灼灼耀人目;而山峦层叠,上山的路九转十八弯,又险又窄,也颇有险趣。
走在山道上,越往上走越要小心,否则一失足掉下去,那是千古恨也没半点用了。
许瑜从到定王府起,宅了大约半个月了,终于能出来了,走在山道上小心是小心,心情却也好得很。
宗赤和刚出发时的状态又有所不同了——他亦步亦趋地护着许瑜,目光也总忍不住落在许瑜身上。
就像是,爱情忽然来了。
于是宗赤的心在某一瞬间如同失去了方向,而他的心指引着他的眼睛,追寻到许瑜的发、脸颊、微红的唇与瘦弱却柔韧的身躯。
就像离群的燕子找到了巢穴。
宗赤的心涌上一股奇异的安宁与失了计划的慌乱。
他心中其实没有爱情的概念,在此之前,也只是执着于年少时的少年荆玉,当他在许瑜身上感受到也许是爱情的感觉,他在潜意识里否认那是爱情。
他并不愿去探究,爱情是多么坚固又易变的东西;他回避了这种感觉,让它悄无声息地掩藏在心房之下,他觉得安全了。
一切都仍在他掌控中,他想。
他喜欢许瑜,不论是对宠物一般的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继续宠许瑜、护许瑜,将许瑜纳入他宽大坚韧的羽翼之下,许瑜这个人,就仍会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还需要什么呢?不需要了。他如是想着。
“咳……”许瑜忽然微垂着眼睫,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湖面上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怎么了?”宗赤揽在许瑜腰上的手紧了紧,话一出口,声音里包含着他自己未察觉到的点点紧张感。
不多,因此他的嗓音听起来仍是平静的。
“你别看我了。”许瑜抬起小脸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宗赤一下——更像是瞪,甚至耳朵尖微微透着粉红。
哦,害羞了……
宗赤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下许瑜粉红的耳朵尖。
像兔子。
他心上莫名其妙地蹦出这么一个联想来。
他想笑,但嘴角绷得直直的,做出一副冷酷又冷漠的样子,说的话也十分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本王什么时候看你了?不好好走路,就知道小眼睛乱瞟。”
许瑜瞬间:!?!
“我的眼睛小?!你摸着良心说话!”许瑜的关注点立刻歪了,他抿紧了唇,睁大本就漂亮的眼睛,耳朵尖也更粉了——气的。许瑜哼了一声,道:“是你的小眼睛,总在看哥哥!”
这是事实好么!
比宗赤小七岁还自称哥哥的许瑜表示完全没在怕的,出口非常自然。
“嗯?”宗赤这下不跟许瑜叭叭叭的小嘴辩了,眯起眼来,冷酷冷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气势全开,当场震住了骄傲得跟只小孔雀似的许瑜。
“……”许瑜不说话了,缩了缩脖子,别过头去,装作专心欣赏风景,下一瞬却被冷着脸的宗赤捏着揉了揉耳朵。
许瑜粉红的耳朵尖被揉得有点痒,但还是别扭地不肯转过脸去。
宗赤却像上了瘾似的,搂着人,揉一下耳朵、再揉一下,揉得许瑜痒得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气氛轻松地继续在山道上行走,去寻虎跳崖。
虎跳崖是夏州城有名的险景,点缀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据说壮丽得很,可须得当心,悬崖有万丈之高,掉下去必死无疑。
越往上走,山道越窄,宗赤小心地护着许瑜向上走,左眼皮毫无征兆地、忽然地跳了一下。
他有些后悔带许瑜来这儿了。但转念一想,有他、有他精心挑选的那几个暗卫在,应是万无一失的,也就不作多想。
如此又行了一段路,山顶快到了。虎跳崖就在山顶之上的东南方向,也快到了。
许瑜看起来很兴奋,小脸透着青春的红润气息,眼里流露出来单纯的开心,就像个孩子似的。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许瑜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宗赤,笑问道:“你说会好好护着我,那至少五年之内,是作数的吧?”
“自然作数。”宗赤点点头,心道必然比这更长。
“我相信你。”许瑜眉眼弯弯,笑得更像个孩子了,眼神清澈得溪水一般。愈盛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侧,暖意袭人。
宗赤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有点痒。
他又想揉这个孩子的耳朵尖了。
但终究是没抬手去揉捏。
他莫名地,不想破坏这个孩子在这一刻,仰头微笑的画面。
因这个笑容,真的很美好——说得俗一点儿,让他感到了安宁的愉悦感。
——会想要叫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的一种安宁,让漂泊的旅人就此找到歇息的港湾的一种安宁。
他静默了一瞬,嘴角微微勾起。
很温柔、很温柔地笑了。
这在他身上,是难得的柔情。如果是过去的他,真叫人很难想象,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来,似乎愉悦感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两个人继续往山顶而去。
山顶很快就到了,许瑜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见半分疲倦,两人便又往东南方向缓步行去。
如若时间真能停留在这个节点,那么表面的静好安稳,便能继续闪着悠然的白光,在记忆里缓缓流淌下去……
可是所谓静好的表皮,哪能永远不撕裂。
变故发生在片刻之间。
就在虎跳崖已呈现在宗赤与许瑜眼前时,一道银光以闪电般的速度袭来,肉眼很难看清它是什么,它直冲宗赤与许瑜而来。
暗器。宗赤心中一跳。
然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龌龊与艰险没经历过,又在战场上打磨过,他反应极快,一面拔出腰间的剑将银光格挡开,一面将许瑜牢牢护在了怀里。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那不知什么暗器已被打落至远处。以宗赤的眼力,已然看清了是枚柳叶飞刀。
他们已算处于崖上,倘若仰头望去,天空近得仿佛抬手可触摸漂浮的云彩。
而本晴朗空阔的天,在变故出现的刹那,一大片厚厚的阴霾恰好遮挡住了半边太阳,阴影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很锐利,它爬行在陡立的山崖之上,阳光不再和煦。
崖上本就风大,在宗赤带着许瑜的这么一刻防御之间,他们的衣袂被吹起,风猎猎作响。
转瞬间,三十多名蒙面人与宗赤的五名暗卫几乎是同时飞身到了山崖之上。
这三十多名蒙面人身法迅捷,行动整齐划一,看起来受过严密的训练;而宗赤的五名暗卫已围在了宗赤与许瑜身边,两边人在短短几瞬间已对立起来。
三十多人对七人,七人这边还带着个不会武功的许瑜,眼看是处于弱势。
蒙面人一个个毫不废话,迅速分散成特定的站法,刀枪剑戟提了就上,他们的身影如一张密密的网,向位于中心的宗赤席卷捕获而去。
崖上这数十人身影交织,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炸开,人们缠斗在一起。
阴影愈发浓了,而风也变得,凉得扎人。
但半刻钟不到,本人多势众的蒙面人们却已明显落入下风——暗卫虽只有五个,却以一敌二;而宗赤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已斩杀了对方八人,敌人溅出的鲜血将他剑染红了,他的目光冷得瘆人。
怀中却紧紧抱着许瑜,没教许瑜身上沾上半点肮脏的血,以致于除了发丝微乱,怀中人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太子?萧贵妃?还是其他的党派?
宗赤此前经历过的暗杀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在心中猜测这次背后的人又是谁。
而蒙面受伤的受伤、死的死,眼看这场行动即将失败。
忽听距此十丈远,一个雄浑的男声如惊雷般炸起:“宗狗,你看这是谁!”
回音阵阵,这个声音在如此混乱的背景下仍然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足见功力不俗。
宗赤抱着许瑜,一个剑花刺穿了当先一蒙面人的胸腹,刺出一个鲜血喷溅的血窟窿,听到这个声音,凝眉朝声源处望去。
这一眼,却教他如雕塑般浑身僵硬,定在了原地。
砍杀声、风声、喘息声、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白茫茫的背景板,他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而他的眼,微微睁大,视野里仿佛只剩下了一个人——被一个同样蒙着面的男子挟持着的那个青年……
那分明是,荆玉!
是的,那个一袭靛蓝长袍、眸若星辰的青年,完完全全是在宗赤想象中,如果还活着,长大了的荆玉的模样。
他年少时的白月光荆玉。
青年正被蒙面男子押着,一把弯刀抵在青年的脖颈处,只要一刀下去,便能叫人身首分离。
噗……
宗赤分神的瞬间,一人的剑削在了他左肩上,鲜血喷涌而出,而他本紧紧抱着许瑜的手,不知不觉地松了些。
两名暗卫迅速飞跃上前来助他,宗赤心弦已大乱,好不容易回过些神来,怀中却突然空了——
许瑜被其中一名趁乱袭上前的蒙面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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