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是一种罪恶吗?”
一旁的火塘里仍跳动着明亮的火焰,庄缪仙跪在神使面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姿态谦卑恭敬,问这话的时候,眼眸是那样的波光粼粼又溢满了困惑气息。
有些他第一次遇见许瑜时的模样,但比第一次的情绪要更为复杂,且更茫然。
神使坐在狍皮毯子上。她的确老了,通身充斥着苍老与若有若无的、压抑的灰暗色调,皮肤松弛,眼睛也越来越不好了,像一截快要燃尽的、落满了灰的蜡烛。
听到庄缪仙这句发问,她爬满了老人斑的手颤了一下,她抬起眼皮来,仔细地看庄缪仙的眼睛。
庄缪仙的眼睛会令人想到青山秀水,想到云雾缭绕,想到世外之清,此刻这种充斥着动情、隐忍、迷茫、困惑等等情感的眼神,神使是第一次看见。
像是犯了错被贬下凡尘的仙人,有了烟火气,有了爱.欲,却也懂得了困惑。
神使沉默了几瞬,苍老的眼凝视着庄缪仙的眼睛,开口问道:“你真的爱他?从何时起?”
她没有问“另一个男人”的身份,而是抛出了两句反问。
庄缪仙眼神下意识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情景,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他自己都未能意识到的湿润、温柔起来,他的语气也是那样的坚定,他娓娓道来:
“从我第一眼看见他起,他有一双那么的湿漉漉而柔软的眼睛,藏着至死不改的固执与迷茫,却非要用坚硬冷漠的外壳包裹起来。他的眼神像一缕向往自由,但周身缚着薄薄枷锁的风。
从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我就爱上他了。”
是的,就只是一眼而已,他便知道,他遇到这个人了,就是这个人了。
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许瑜一样,让他在第一眼看见对方时便感到灵魂都在颤栗。他心上在那一瞬间忽然涌上来的冲动几乎要让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但他又是无措的,且茫然的——因为对方,是个和他一样的男人。
和他一样的……男人。
他是两年前才来到这个部落的,且丢失了从前所有的记忆,过去对他而言,是一张白得不能再白的白纸。一种浓浓的困惑感将他淹没了,使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热烈的感情、如何面对对方。
他爱许瑜,却因着这份困惑,面对许瑜时尽力保持着与面对旁人时同样的沉默,可他又忍不住想靠近许瑜。
近一点、再近一点……
许瑜果然什么都未察觉到,但庄缪仙心上又止不住地涌上更多失落与茫然感。
今晚,在水银湾,阴差阳错将许瑜拉进怀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挣脱了控制,尽管努力克制,也比平日跳动得更快。
他想,他可能要克制不下去了。
他不能任由这种困惑感继续弥漫在心上了。
他想离许瑜更近。
所以他来找神使,问出了了他的问题。
“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神使久久沉默,而后叹了口气。
部落的再一次搬迁是在三天后。
由于这个部落赖以为生的一大要素便是他们族人养的驯鹿,驯鹿一旦吃完了一个地方的苔藓,他们就需要跟着搬迁去下一个地方。
鄂伦族的搬迁并不麻烦,因为他们独特的房子很容易搭建,而且需要带走的东西很少。
搬迁这天,是个无雪亦无雨的晴朗天气,有一点点风,但风是夹杂着些许湿润气息的,如同情人的呢喃。
鄂伦族族人稀少,他们这个分支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因此上路后,看起来是不多的一队人。走在前面的是井然有序的驯鹿,最前面的是背上驼着火种的驯鹿王。
这三天,许瑜依然住在庄缪仙的房子里,白天时,有时跟着庄缪仙一起去狩猎,有时一个人跑到河边,用自造的简单画笔在石头上画岩画,再不然就是帮女人们看管驯鹿;夜晚,他跟庄缪仙躺在一张床上,很少说话,都是很单纯地各自进入梦乡,中间隔着一小截距离。
当然,许瑜确实是什么都没想,入睡得也快;
庄缪仙……就不得而知了,但他在许瑜睡着后的确很安静,就像非常平静地进入了睡眠世界。
今天,他们比平日起得更早一点,起来后就在收拾东西,又把行囊放在健壮的成年驯鹿的背上,而后跟随族人的搬迁队伍,出发了。
此刻,酋长拿着斧头,走在队伍最后边,一边走,一边用斧头在沿途的树上砍着树号——以便其他部落的人寻找搬迁后的他们。
许瑜与庄缪仙并肩走在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身上裹着厚而保暖的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
许瑜认为庄缪仙不爱说话,便几乎不同对方多话,只是看着阳光下闪耀的白雪与森林,偶尔低头看一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浅浅脚印。
令他有点意外的是,没有多大会儿,庄缪仙主动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有什么事吗?”许瑜正半眯起眼来,被日光晒得有点想睡觉了,听到庄缪仙喊自己的名字,重新睁开眼来,微微扭过头去,看庄缪仙。
庄缪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走在他们身旁的一头驯鹿背上,取下了一幅约一尺长的、不大的皮毛画,递给许瑜。
这是一幅用驯鹿和扎黑的皮毛,根据颜色的差异,裁剪成不同形状再连缀到一起而做成的皮毛画。画的上部是天空与云朵,下部是弯曲的河流,中间是姿态各异的驯鹿与一群看不清具体模样的鄂伦族男女老少。
画不大,可镶嵌得非常用心且精妙。
虽然皮毛是轻佻的,画却充满了原始气息且令人动容。
许瑜默默地接过了这幅画,静静注视着它。
“我看到你在河畔的岩石上画画……”庄缪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如仙离尘的模样,嗓音也是那样的好听而宁然,可薄唇却微微抿着,眸子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观察着许瑜的表情。
他想,许瑜一画能画那么久,应当是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和画吧。他虽然没了过去的记忆,作画却是他下意识知道自己会的技艺,于是用两天的时间,为许瑜创作了一幅方便携带的皮毛画——
这里没有画笔,也没有纸,只好这么做了。
许瑜沉默地低头看着手这幅画,有几息没有说话。
庄缪仙表面平静,心下却更紧张了一点。他默默地看着许瑜。
却见许瑜抬起头来,含笑地望着他,那其中是满满的,柔软而透亮的开心的神采:“很漂亮啊。送给我的?”
他本就漂亮的脸蛋,因为这种明媚的笑容而更加耀人目,过分白皙美丽,比满眼的雪还要更净透。
他这问题却是明知故问了,因为一看就是庄缪仙默默镶嵌好要送给他的。
原来,这两天对方每天回来的都晚一些,是在外面偷偷摸摸地给他创作这幅皮毛画呀……
许瑜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可爱……不过,这画他确实喜欢,尤其一看就是用了很认真的心思……
“……嗯。”被许瑜神采奕奕的笑容晃了下眼的庄缪仙答道,右边白皙的耳垂悄悄红了一点儿。
不是很明显。
当然不看这一点红的话,庄缪仙还是那个没甚表情的,飘飘渺渺的庄缪仙。
“你站着别动。”许瑜把画拿在左手上,对庄缪仙笑着说。
“?”庄缪仙有些疑惑,但听许瑜的,停住了脚步。绵延的白雪在他身侧闪闪发亮。
许瑜慢慢地凑得离许瑜更近了些,并将纤细柔韧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庄缪仙右边的胸口上,心脏跳动的位置——许瑜微微仰起脸,眸子眨一下、再眨一下,翘起的微红唇角是那样的润泽而蛊惑,可眼眸却如此清澈而含着纯粹的笑意:
“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声。”
尾音些许上扬的轻快语气,明亮又透着纯真感。
庄缪仙的脑子里却有根弦,仿佛啪地,断了。
仿佛有一种异样的、灼伤般的热度从许瑜的手所贴着的肌肤,传递到他浑身上下,让他心尖也滚烫起来。
他右边的耳垂原先泛起的一点红终于蔓延开来,变成整个右耳都白中透着红。
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了。
庄缪仙睫毛闪了闪,正张口欲言,却见许瑜已将手掌收了回去,背在了自己身后,仍含笑地把庄缪望着。
“……用手怎么听?”庄缪仙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不是啊,是用心听。”许瑜眉眼弯弯,又轻轻地、仿若很认真地看着庄缪仙的眼睛说道:“其实……我是来自异域的妖怪,专门吃男人心跳声的……”
他的声音忽然似乎有些缥缈……
“好啦,说着玩儿的——”许瑜故作深沉的语气一收,正正经经地道:“缪仙,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
说完弯起嘴角又笑了一下,而后转过身去,继续迈步向前,那幅画就拿在他纤白的手里。
庄缪仙怔了一瞬,方跟上许瑜。
他忍不住想用手按一按右边仍有些麻麻的感觉的心脏的位置,试一试这感觉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不由地想,许瑜或许真的会吃人心跳声吧,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地心跳不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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