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艳阳天下是幢楼呀

华阳职校地铁站。

金籽和同学刘七月、刘洋踩着绿化树斜斜的投影走过来，阳光在三个脑袋上跳来跳去。

三个女生是形影不离的室友，刘七月读中药班，刘洋读会计班，两人都比金籽大一岁。

贺兰山和女教授于老师在入口等着。于老师五十多岁，华阳职校重金聘请的针灸学老师，因为有援外任务，这也是她聘期内的最后一个学期。

“于老好！表哥好！”刘七月、刘洋远远地大声招呼，金籽到跟前才小声叫声“哥”，一溜小跑跑向于老师，像分别好久似的，其实也就两三天没见着。

“妹妹！包包转过来！”刘七月让金籽把双肩包朝向这边，“我和刘洋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拽拽的，超帅！”

小巧的双肩包，吊一只卡通式长尾猴。

“太卡通了吧？”贺兰山说。

“什么话！有点代沟就充老大！对了表哥我问你，那天晚会过后，你是不是又骂妹妹了？”

“就是，肯定又训人了。”刘洋跟着说。

“怎么啦？”贺兰山问。

“妹妹回房间就跟掉魂似的，眼睛也红红的，问她，她说是晚会没评上金奖，没金奖有银奖呢，指定是你骂人家……”刘七月一副大嗓门，一副好汉架势。

金籽正拉着于老师说悄悄话，连忙跑到跟前，“你们别胡说啦！是我自己不舒服，哥啥也不知道……”

贺兰山明白过来，一定是金籽知道自己身世后偷偷哭过，故意指指二刘，“疯丫头，给我小心点，冤枉贺老师，可是有代价的。”

于老师在后面催：“好啦，闺女们，别磨蹭了。”

三人各自走向地铁站和公交站，金籽走了几步，突然跑回去，抱住二刘哭起来。

“哎哟喂，哪颗痘痘又疼啦？”刘七月问。

“我害怕。”金籽哭着鼻子说。

“怕什么啊？”刘洋抽出纸巾给金籽擦眼泪。

“不知道，就是害怕，好害怕，”金籽越哭越伤心，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抽抽噎噎问贺兰山：“哥，我不可以跟姐姐们一块儿实习吗？”

“专业不一样啊，怎么能一块儿呢，”想了想，又说，“金籽，你总得要学会自己长大，姐姐们总有一天要嫁人呢。”

刘七月说：“就不嫁！偏不嫁！娶你们家这小姑奶奶不成吗？”

刘洋说：“真恶心。”

于老师也笑着走过来，“实习就哭成这样，毕业那天可不要了命了。”说着，从刘洋拿着的纸巾包里抽出纸巾，替金籽擦擦眼泪，“闺女，别害怕，老师教你金刚本事。”

“那我们呢？我们呢？”二刘做出抗议的样子。

“都教！都教！你们都是于老师的好闺女！”

金籽双手抱住老师手臂，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回头看着贺兰山，直到消失在地铁入口的自动扶梯上。

高峰期还没到，师生俩找了个只有一对小情侣的车箱。

挂式屏幕正播放新闻：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这里是华阳早间要闻。记者获悉，华阳银行行长李家廓，于上周五晚失去联系，同时失联的还有李家廓胞弟、我市著名企业李家副，市纪委、市金融办、市公安机关已分别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

这是我市自去年以来发生的第三起商业银行高管及企业家失联事件，前两起已确认外逃……”

电视屏幕突然跳成爆米花广告。

对面那对小情侣，女的惊乍乍推推男的，“哎哎哎，重大新闻！”那男的拍拍女的脸蛋，“啥重大新闻？它跑第一个，可以上头版，它跑第二个，只能上四版，它这是第三个，你上哪儿排他去？你那《新闻概论》没补考啊，拿它全喂狗啦？”

电视播报突然又跳了回来：

“据悉，李家廓失联前有过精心策划。上周五晚，李家廓在我市多个高消费场所举办生日聚会，期间以往返各聚会场所为掩饰，脱离聚会人群；三天后即本周一，李家廓迟迟未到岗，电话关机，单位报案寻找，发现李家廓已于上周五晚十一时五十五分乘华新航班抵香港，随即失去联系。李家廓、李家副两人的家属、子女均已移民国外。

与李家廓失联不同的是，李家副无正常出境记录，专案组将在全市范围内，对所有小区、院舍、工棚等能藏身的地方进行排查，对所有居民和暂住人员进行排查，城区做到街不漏楼，楼不漏户，户不漏人，农村做到乡不漏村，村不漏户，户不漏人，逐人排查，以便进一步确认……”

电视画面是李家廓经过安检时的监控录相，以及李家廓、李家副出席一些政商活动的录像剪辑。

最后是李家副的特写镜头——左眉那道陈年刀疤，能让你一下子认出来——正是铁笼里的那个人！

于老师盯着屏幕似乎没啥感觉，说了句“难怪你们开晚会那阵，到处都是烟花”，又继续师生间的话题；金籽听到“华阳银行行长”几个字时，皱起了眉头，不时朝屏幕瞅一眼，直到地铁广播报站的时候，那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咱们这站叫艳阳天下，可别赶过头。”

出站一看，摩天大楼横亘眼前，后面还有更多更高的楼宇，像装了玻璃的群山堆在那儿，使劲抬头才能望见楼顶的蓝天，以及“艳阳天下”四个刺向天穹的红色大字。

“艳阳天下是幢楼呀！”

于老师说给她听：

艳阳天下作为华阳市地标性超大建筑群，集写字楼、五星酒店、餐饮娱乐、休闲购物于一体，是华阳市最大民营企业艳阳集团旗下物业，老板名叫艳阳天，福布斯排行榜富豪，华阳首富。

“首富！”她嘟嘟嘴，皱皱眉，又仰起脖子看那四个大字。

云从楼后飘来，像从山后飘来，那字，那楼，也跟着飘起来。

“走啦！”于老师在后面催。

跨过裙楼底层大厅，一眼望不到头的室内广场上，到处是流动的人群。这是金籽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室内广场，这么多人，脑袋嗡一下晕起来，她也才知道那些乡下同学说的第一次进高楼会“晕楼”、第一次到人多的广场会“晕人”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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