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大自然的洗礼

出乎意料之外，我被带到了一座略为现代化的火红砖房。外面筑有篱笆，引流着一条小溪穿过其间，还有人在那踩着水车、喝水嬉戏着。

带我来的人自称忠疯，让我以后就在这里歇息。如有兴趣，也可四处逛逛，但不要走太远，这里不是很太平。他说他还有要事，等晚上再回来，便留我一人，匆匆走了。原来这里，竟是他家。

我不经询问，就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在野外可从来不敢熟睡，总是警觉的状态。中途觉得口渴，醒来倒了点水喝，感觉身体的觉知有稍稍缓和一些。察其原因，还因外面太冷，又淋了雨。房内有一木桌，中间成椭圆形镂空，放着一口铁锅，锅中虽没有食物，但下方有木头、炭火一类的燃烧物，间隙中还夹杂着一些皮革、树叶，遂而点燃，取取暖。从中传出了一种焦味与骚味，却又有木头的清香与果味。

经不住诱惑，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说来，我也是饿了。赶路中虽有树果与野禽，不至于饿死，但也难能饱餐一顿。想起以前孤儿院里的衣食与欢笑，不禁泪从中来。即使在竹林精舍，大家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各自消食，很是清静，却不免让人感到有些落寞。

想到刚才仿佛有人在烤全羊，不禁生起渴望之心，便径直走去了。

起初没有仔细观察，这次出来才发现，除了脸上、身上涂满了纹身，这里的穿着也各有讲究。纹身特别多的，似乎穿得更多是兽皮做的衣裳，颜色偏灰暗；而纹身比较少的人，丝绸布缎更多，颜色也特别鲜艳。可依我昨日经验，纹身多者，应该是身居上位者，像那取下树枝的老者一样，为何反而穿得暗淡无光？难道这里反以兽皮、肃穆为荣？或者暗色调不容易被人看破想法？就此不论，偶还有穿兽皮的女性，肌肉结实，背负青铜长刀与弓箭。

这些房子也很是有趣，看似稀少而没有规律，我却常常在其中迷失方向，找不到来时的路。越走，越是迷茫，甚至那么一两个瞬间，连我名叫什么，如何走路都一时想不起来。感觉比在森林里还可怕。一种不信任与恐慌感在脑中掇串，疑似施了什么巫术，让人迷惑，甚至想到有人要害我。我看旁人眼神的感觉也有了异样，仿佛他们都成了野兽，随时准备捕食我。连那些纹身也变成了邪恶与危险的标志，是远古部落的证明。

“想谋划我的银子，还想骗取我的知识，没那么容易。”我自言自语道。

躲开所有人群，我抱头鼠窜着。看到远方的大门紧锁着，我心想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河水，对，我突然想到了溪流。既然是活水，那就一定有所源头，那就是出口。

我四下搜寻，仔细观察，终于沿溪流找到了一个沿城墙的池塘，想也不想，就纵身跳了下去——那是希望，那是光。

也就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刹那，我便听到了“哈哈哈”的大笑声，瞬息间，我也清醒了过来，明白自己犯了傻事。是河水的刺骨惊醒了我，更觉有些凉意。可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如我以为地全然恢复，理智归复的同时，在耳鸣中我忽失去了听觉，更明确地说，是只能听到浅浅的水流声，连那笑声也渐渐消退，充耳不闻。

紧接着，脑中开始闪现各种观念与概念。活着的意义，这十九年的点点滴滴，我学会炼金术的过程，孤儿院随之的毁灭，觉者，还有这个部落。

我开始想到，是不是应该去找安，还是应该放弃，在觉者那里，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母亲，我想起了母亲。比起安，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寻找我的母亲。我甚至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孤儿院有什么去的必要，和觉者在一起生活其实也挺好。把炼金术的技术研发下去的生活也挺好，炼金术和觉者教的方法，其实有点像。

一阵疼痛，有人给了我一拳。强睁开双眼，发现是忠疯站在我的面前，同样让河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我是谁，我在哪？理应静下心来，理清我的思路。

环境：这里是一个相对比较远古的部落。白银在这里好像是有用的。但我所剩不多，也没有炼制的工具。我要回孤儿院，不管是为了生活所需，是为了寻找安和母亲的线索。先在这里待上几天，调养生息，然后随他们口中的人去往相邻的村落，收集情报。这些人应该不会轻易害我，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若有心，早就行动了。

人：在这里认识的人，只有这个忠疯，那位老者算半个，如果有机会，应和他多聊聊。还是应多去和村里人交流，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获取些物资，特别是地图。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回到觉者那里。

我到底想要什么：这个我确实也还不清楚。但有个大概方向，回孤儿院，然后找安。炼金术不能忘，觉者给我的书也该继续看，之前在孤儿院总是在唱诗，这能让我情绪平稳下来，也该时不时拿来练习。

好，该行动了。正当我心觉得清明了许多，却见村里人却将我围了起来，再次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只是这次不是树，而是我。汉子也不顾及什么，便将我用绳子绑了起来。我听到远处有人喊道：“巫师，他一定是巫师。““中了八阵图还能走出来，一定是奸细，弄死他。”“看他都没有发狂，应该没有什么吧。”

我的嘴也被用布堵住了。壮汉们喊来先前的老者，称他为酋长，低估了几句，又将我抬到了两个扇形聚集区的中央，封入口棺材中，不管我如何用力挣扎，也没有任何作用。听着沙土打在棺材上的声音，感受到缝隙里透入的光线逐渐减弱，眼泪都给我逼急切了出来。最终，除了哭声，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许是真实的反应，也许只是我心理作怪。随着时间流逝，我越发觉得空间变得闷热起来，连呼吸越发变得困难。如果不用力吸气，甚至会觉得透不过气来，但呼吸过头了，有害怕更快耗尽氧气。我不再试图用脚踢打棺盖，索性不动了起来。几时还幻想是不是哪里能找到机关，但一切都是徒劳。连走投无路吼叫几声救命，也徒让回声加剧我的恐惧。

那时的感受，更像是埋怨自己。为何要走进这个陌生的部落。转而又会对向他人，抱怨自己是得罪了谁。好不容易想明白一点，好不容易从孤儿院事件走出来了一点，为什么又遇见这种破事。看来我之前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他们只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而不是不动手。可为什么他们要把我活埋呢？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还少受些痛苦。可他们谈到的巫术是什么？八阵图又是什么？会不会和我那些疯狂的举措有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假装内心的平静，压制此起彼伏的恐慌，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各种不甘、愤恨、无力涌上心头。再后来，慢慢地，也不知为何就接受了这现实，心居然真平静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死在这里也不错，就不用再思考，不需去担心，什么事也不用做了。索性睡觉算了。就这样，我还真地谁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被饿醒了过来。翻一个身，继续睡。然后又被饿醒，便再也睡不着了。仔细想想，以前在书里看到过，人要饿死，需要七十二个小时，其实很快也就过去了。反正也无事可做，我索性学起了觉者所教的呼吸法门，放松心情，觉察呼吸、止息。一集中心智，就开始想上厕所了。

怎么办？凉拌。只能先忍着，但越忍，越是腹胀与下股难受，次数多了，肚子也咕咕地响了起来，还有些腹痛，就像要拉肚子的前兆。继续忍，过一会儿便就好了，我对自己说。头痛开始加剧，头顶开始冒汗，身上也大汗不止，连脚底也因还穿着鞋而觉得酸胀。直到全身发热久了，随汗随水蒸发开来，才让寒凉感战胜了对疼痛的忍耐，屎尿齐刷刷地喷射了出来，附带着一股恶心的恶臭，刺鼻难忍。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身体起先还觉得轻松了起来，但很快就被对臭味的厌恶所占据。起先还试图闭下气，久而久之，更觉难受，索性也不管了。时间更久些，不去注意，好像也闻不到味道了。只是裤子湿了有些不舒服。我便把裤子脱了下来，擦干净身体，把污秽之物刨到了一边。

发着愣，时间一点点过去，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我终于开始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疼，全身无力。离死的日子不远了，这让我感到有些高兴。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可后来我就明白了，这不过是我的妄想，什么也并没有发生。

我甚至开始闲的蛋疼，自己和自己玩起了游戏。比如自己与自己对话，比如手指打架，比如假装我和安在一起，看见这样，她会对我说什么，会怎么的嘲笑我。然后，我又想哭了。如果校长还在就好了，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如果我没有从觉者那离开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在这停留就好了。阵阵抑郁慢慢将我在悔恨中侵蚀。直到心累了，才又一次睡着了过去。意识模糊中，我觉得嘴里有血的味道，从胃里而来。

睡眼朦胧中，我产生了新的幻觉，我觉得，那或许是梦吧。我梦见，有人打开了棺盖，将我拖了出去，抬到河里用河水洗净了身躯，又绑在火堆上，用架子绑着烤干，就像烤全羊一样，却没有烤死。等差不多干了，才移放到十字架上绑牢，立于城墙上吹风。我望见下面有狗，又好像是狼。眼睛越发有些困了，原来梦里，眼睛也会困啊。我见狼狗在下面跳跃着，似乎像咬我，却如何也咬不到，索性将全部力气放在绳子上，在梦中，睡了过去。

再梦中的梦里，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我觉得似乎有人在喂我食物，我如饥似渴地吞咽着，尽管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身体也觉得好温暖，像是被什么包裹着。直到没有人再将食物从我嘴中灌入，我便安然地又睡了过去。这样的梦，要是能不醒就好了。就让我在睡梦中死去，最好能是个开满鲜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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