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吐出鱼肚白,老史头就已经穿好衣服起床了。昨夜因为喝了酒,老史头睡得很好。此刻他在炕边倚着炕头坐着抽烟,手里的烟锅子里的烟一闪一闪的,正在琢磨今天要办的事。他知道老爷这回让管家带他们来保定府,是一定要把小姐带回去。可昨日看小姐那架势,要把她弄回去实在是不易。傅管家虽然跟他说了,实在不行就绑。但用这手段对付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东家的小姐,老史头有点下不来手,他怕手重了伤着小姐,将来老爷怪罪下来。正想着,院子响起了一声咳嗽,是傅管家的声音。老史头赶紧点亮了灯,叫起了狗剩和大鹏。自己下了炕,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现在约莫是五更天。见着傅管家,老史头打了个招呼,就上马棚子里套车去了。
傅管家昨晚喝多了,一夜睡得很沉,也很香。他是个办事认真的人,心里有事,一早醒来后,收拾了一下,就来到院子里,先活动了一下拳脚,打了一趟拳,算是拉开了身上的筋骨。傅管家干完了这些,咳嗽一声,算是给老史头一个信号。他带老史头出来办事,都是用这么个方式联络。
狗剩和大鹏出了屋,睡眼惺忪地各自牵上自己的马,跟着老史头的马车,一行人出了大车店,奔小姐家去了。由于昨夜回来太晚,睡得不够,二人跟在老史头的马车后面,骑在马上无精打采。他们二人昨晚在保定府里游玩的荒唐事,老史头昨夜早早睡了,自然是毫无察觉。
一转眼功夫,就到了小姐家院子外面,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傅管家吩咐他们几个蹲在院子外面守着,自己敲门进去了。焦敏开门时见是傅管家和昨日领着的两个家里的伙计,面露吃惊的样子:“傅叔,您咋这么早?”
傅管家:“小姐,不早点,您就走了,那我这差事就办砸了不是。昨日跟您说了,收拾好东西,一早我来接您,东西收拾好了吗?”
焦敏:“收拾东西?我没答应您呀,傅叔,您还是回去吧,我是肯定不会跟您走的。” 焦敏边说边往屋里走,傅管家朝老史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进来。傅管家领着老史头、狗剩和大鹏跟在小姐的后面,进了屋。
傅管家进了屋,四周瞧了瞧,果然没见有行李,知道小姐是真没准备跟他回去。心里开始琢磨:今儿个怕是不来硬的,小姐是带不走了。
焦敏进了屋后啥也不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傅管家。
傅管家一看小姐这架势,知道小姐犟脾气上来了,也不再劝了。他指着里间小姐卧室,对老史头他们说:“老史头,你领着他俩进去把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挑值钱的拿,手脚利索点。”
老史头诚惶诚恐道:“这,咱也不知道啥该拿,啥不该拿呀。”
傅管家:“没长眼睛吗,自己看着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就扔这,老爷也不缺这些,快去吧。”
老史头几个赶紧进了里屋,在里面收拾起来。
焦敏一看傅管家这回跟前两次来的阵势不同,看来真是要强行带她回去了,站起身就往屋外走去。傅管家赶紧用身体挡在门口,笑着对焦敏说:“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焦敏:“让开!”
傅管家纹丝不动,“小姐,您也别再为难我了,您也体谅体谅我这办差的,您要是走了,我可真就坐蜡了。”
焦敏:“您让不让开?”
傅管家:“小姐,不能让啊,让您就飞啦,我上哪找您去。再说了,让您出去了,我还是得跟着,到时候让您的朋友看见,多不好看呀,你也丢面子不是。”
焦敏女流之辈自然是不能跟傅管家动手,她退了回来,又坐在椅子上。
傅管家在想:看来今儿个真的动硬的了。动手前,傅管家怕惊着小姐,先做些铺垫,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小姐,您这样就让我难办了,实话跟您说吧,这回来老爷交代了,就是绑,也得把您绑回去。”
焦敏一听傅管家说这话,气得杏眼圆睁:“你敢!”
傅管家:“我哪敢呐,是老爷交代的,我照老爷吩咐的办。”
老史头几个拎着行李箱从里屋出来。
傅管家一看,差不多了,吩咐老史头:“你几个先把行李搬车上去。” 老史头领着狗剩和大鹏默默地搬着行李、箱子出了门。大鹏临出门还回头望了一眼焦敏,他很好奇,小姐咋就这么犟,会自己家怎么像去阎王殿似的。平时在家,他见焦老爷对待小姐很怜爱的呀。
老史头几个走后,傅管家态度稍微强硬起来:“咋不敢,有老爷吩咐,他自然会给我们做主,您要硬扛,那我也就按老爷的吩咐办了。”
焦敏不削一顾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傅管家回头高叫道:“老史头!进来!”
老史头跟狗剩、大鹏将收拾好的小姐的行李搬上车后,就一直在外面正候着,一听傅管家叫唤,马上对狗剩和大鹏说:“就按昨日我交代的办,小心点,别伤着小姐。走!”
史老头跟狗剩、大鹏进了小姐的屋,老史头手里还拿着一捆绳子。焦敏一看见老史头手里的绳子,激动起来:“你们太过分了!”
傅管家:“把小姐绑了,带走!”
狗剩和大鹏有些犹豫,愣在那没动。
傅管家提高了声调:“动手啊!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狗剩和大鹏赶紧上前架住焦敏的胳膊。焦敏大声叫喊:“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持民女,简直无法无天!” 焦敏一边叫唤一边挣扎,狗剩和大鹏怕碰触小姐的身体,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
傅管家:“快拿绳子,拿绳子把她绑了!”
狗剩和大鹏按住小姐,老史头赶紧上前先给小姐磕了个头,“小姐,俺对不住您了,我这也是听傅大管家的吩咐,您可别记恨俺呐。”
傅管家厉声道:“老石头,都啥时候了,你还磨磨唧唧的,快动手!”
老史头上前用绳子将小姐五花大绑。焦敏回过身来,一脚踢在史大鹏的嘴上,史大鹏的嘴角立刻鲜血直流。史大鹏抹了一把嘴,一看流血了,赶紧用褂子捂住嘴。老史头见不得血,吓得赶紧上前给小姐躬身作揖,“小姐您可担待点,咱们也是听老爷吩咐的,这跟咱们没关系。”
傅管家见老史头在那鸡捣米似的作揖,怕没个完,耽误事,打断他道:“行了,磕一下就行啦,赶紧走!”
一伙人簇拥着焦敏出了屋,又出了院门。还没上车,焦敏一路挣扎,见远处有人,就高喊:“救命啊!”
傅管家一把捂住小姐的嘴,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塞进小姐的嘴里,把小姐硬塞进车里,压低声严厉地喊道:“赶紧走!”
狗剩和大鹏翻身上马,老史头扬起鞭子朝空中一甩,“啪” 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一伙人直奔邢家南村而去。
傅管家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往家里赶。约莫离开保定府半个多时辰,就看见天上小日本的飞机往保定府方向去了,没多久,就听见保定府方向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傅管家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走得早,不然还说不定会挨上炸弹。
一路上还算顺利,傅管家早已经给坐在车里的小姐松了绑。焦敏也没有再反抗,折腾,反而安静下来。由于生傅管家的气,焦敏一路上都没正眼看傅管家。傅管家当然知道此刻的小姐惹不得,也不看焦敏,只顾望着外面的风景。焦敏一路在想,看来这回父亲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弄回去了,胳膊拧不过大腿,都已经这样了,再闹也没啥意思了。一想到这里,自然心就静了很多,对现在的状态也变得随遇而安了。焦敏又想,日本鬼子连北平、天津都打下来了,一个小小的保定恐怕难以守得住。既然保定沦陷是迟早的事,再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难道留在那等日本人来欺负,糟蹋?回到乡下反而安全多了,起码日本人暂时还没有能力把势力深入到农村来。但以后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在乡下耗下去不成?向南去?但眼下时局动荡,日本鬼子正在向南进攻,上海都已经沦陷,眼看半个中国即将沦陷,即使向南去,火车、汽车都已经不通了。步行走,一个女人步行太不安全了。焦敏心里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最后决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家安顿下来再说。
保定府离邢家南村镇子约莫八十里路,骑马坐车经过大半天赶路,已经看见镇子了。傅管家从车里探出头来,叫住走在前面的史大鹏:“大鹏子,你先回去给老爷报个信,告诉老爷,我们马上就到。”
史大鹏领了傅管家的吩咐,双腿一夹马肚子,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大鹏来到焦家大院门口,在院子外飞身下马,急匆匆进了院子,与焦老爷的二姨太差点撞了个正着。二姨太:“哎呦,死鬼,是大鹏呀,吓我一跳,你从地理冒出来的呀!”
大鹏:“二太太,小姐回来啦,大管家让我去禀报老爷。”
史大鹏把马拴好,赶紧进了后院,去给老爷报信。
二太太看着史大鹏急冲冲地往后院跑,在大鹏子屁股后面补了一句:“哎哟,大鹏子今儿可算立了一功了,看老爷怎么赏你吧。”
大鹏进了后院,直奔老爷常坐的厅堂。进屋见焦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吸水烟。史大鹏:“禀告老爷,小姐回来了。”
焦焕良眼皮一抬,一看是老史头的老二,就问:“那人呢?”
史大鹏:“禀老爷,小姐在后面,马上就到,大管家怕老爷着急,先叫我来报信。”
焦焕良见女心切,把铜烟壶往桌上一放,立刻起身出了屋去迎女儿。史大鹏尾随在老爷后面。焦焕良刚才没注意史大鹏嘴角的血迹,走在路上才想起来,回过头对史大鹏说:“你嘴巴怎么有血迹?”
史大鹏:“给小姐给踢的。”
焦焕良:“什么?踢的,那你们是把小姐绑回来的?”
史大鹏:“回老爷,是的。”
焦焕良:“小姐她没事吧?”
史大鹏:“小姐没事,好着嘞。”
焦焕良这才放心地走出了后院。一进前院,正好傅管家也到了。傅管家会办事,怕老爷见到女儿被五花大绑心疼,以后万一哪天心情不好,挑自己毛病,这就成了把柄。所以,早早在镇子口就给小姐松了绑,还一个劲地给小姐赔不是。
焦敏当然知道,傅叔完全是照她爹的吩咐办事,自然也不会跟傅管家过不去。傅管家掀开车幔帐,小姐从车里钻了出来,见到自己的爹焦焕良,叫了一声:“爹。” 受焦家家风影响,焦敏是个懂礼数的女子,再生爹的气,爹还是爹。事已至此,就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焦焕良见女儿面色如常,好像并没生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对傅管家说:“老傅,你也辛苦了,这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快歇着去吧。” 说完就跟女儿进了后院。
傅管家指挥大鹏和狗剩把小姐的行李物件搬去小姐的房间,完事后,就回去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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