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焕良跟着女儿焦敏进了后院。焦敏心怀怨气地走在前面,焦焕良背剪着双手走在后面,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的满足神情。路上父女俩都一声不吭,好像啥都没发生一样。焦敏进了屋,四周打量了一下,发觉并没有啥变化,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看着自己父亲不慌不忙地走进来。焦焕良进屋后也不理会女儿,坐了下来,缓缓地拿起铜水烟壶,点燃,吸了一口烟,眼皮往上一抬,朝女儿瞟去,发现女儿正看着自己,又把眼光收回来,继续看着眼前的水烟壶。
焦敏:“爹,您可真够狠心的,对自己的女儿也下得了手。”
焦焕良装作不明白道:“爹咋啦?”
焦敏:“你让傅叔把俺绑回来,你还装啥哩。”
焦焕良:“淑娴呐,别怪爹,爹三番五次打发傅叔去接你,你就是不回,爹也是没办法呀。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爹担心你呀。”
焦敏:“爹,您就知道担心我,可你更应该担心担心咱这国家啊,如果中国人都像您这样,只顾自己,那是会亡国的。你看看,日本人已经占领北平和天津了,眼下正要进攻保定,我正组织乡亲们支持咱们的队伍上前线打鬼子呢。”
焦焕良:“闺女呀,你听爹的,打鬼子那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别跟着瞎掺和,给人家添乱。再说,你哥不是在中央军吗,咱家已经有一个打鬼子的,也算尽到责任了。昨天你哥还捎信来,说他们队伍已经开到保定了,正准备跟小鬼子干呢。”
焦敏一听她哥在保定,兴奋道:“真的?爹,你咋不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俺哥在保定,一定领着我们抗战演出队去慰问他们,给他们鼓劲,加油!”
这时候焦焕良的太太焦冯氏进了屋,她是听佣人们说小姐回来了才赶紧过来的。焦敏一见母亲,高兴地上前拉住母亲的手说:“娘,女儿回来看您来啦。”
大太太氏见到女儿自然是喜滋滋的满面笑容,他用手指头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忽悠你娘,要不是你爹让傅叔把你弄回来,只怕是娘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焦敏:“娘,您这话啥个意思呀,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见不着了呢?”
大太太:“那日本人都打到保定府了,你留在保定府,日本鬼子来了,还能放过你这个大姑娘?来,让娘瞧瞧俺这宝贝闺女,这么久没见了,变成啥样了。” 大太太爱怜地摸着女儿的脸蛋,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焦焕良不愿意听见不吉利的话,他怕这娘俩在扯下去,不知道会说出啥吓人的话来,“行了,既然淑娴已经回来了,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老傅呀。” 焦焕良像往常召唤傅管家那样,喊了一声。
焦敏:“爹,你忘了,傅叔已经回房歇着去了。”
焦焕良:“哦,那你陪你娘唠会嗑,我上镇公所办点事。” 说完起身出了屋子。
焦老爷走后,屋子里只剩下焦敏娘俩,母女俩那么久没见,自然是要说些体己话。焦敏搬了条椅子到母亲身边坐下。大太太:“淑娴啊,娘寻思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找个人家了,娘知道你是读洋学堂出来的新派人,不兴父母包办婚姻,兴啥自由什么爱。”
焦敏:“娘,是自由恋爱。”
大太太:“娘不管什么爱,总之你是要自己做主就是了。好,这样也行,让俺闺女自个儿挑个喜欢的,总比别人挑的称心如意些。那你跟娘说说,你得咋样了,按你的时兴话说,爱得咋样了?”
焦敏:“娘,瞧您说的,这人影儿都没有,哪来的爱呀。”
大太太:“喔,你的意思就是还没挑好哩,是吧。”
焦敏:“就算是吧。”
大太太:“那你跟娘说说,咋就挑不到哩,俺闺女这么俊,咋就没人挑俺哩。”
焦敏:“娘,您想哪去了,自由恋爱也不是赶集买东西,随便挑呀。再说啦,眼下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想那事呀。”
大太太:“唉,说的也是,可恨的小日本弄得人心惶惶,谁还有这心思呀,小鬼子连北京城都占了,这不跟当年八国联军一样吗,皇上跟老佛爷都要逃难了,这可咋整啊。”
焦敏啊:“日本人跟当年八国联军可不一样,日本人是要灭亡我们中国呀。”
大太太:“尽想好事,这么大一个中国,它小日本吞得下吗?”
焦敏:“娘,日本人打大清朝起,就动了念头,想吞并咱中国,您忘了甲午海战,马关条约了?”
大太太:“哪能忘呢,你大舅不是去日本留学,学人家维新变法吗。我看呐,是白学了,学了回来革自己人的命,整天不着调,还把小日本给招惹来了。”
焦敏:“娘,这咋能怪俺大舅呢。大舅回来办了多少好事啊,办实业,办新学堂,开启民智,教育救国,实业救国,这些都是好事啊。你别忘了,咱大舅还是咱们省咨议局委员呐。”
大太太:“瞧瞧,你这丫头,就知道向着你大舅。真是古语说的好,外甥亲舅舅,比娘还要亲。我算是白养你这么个女儿了。”
焦敏:“娘,谁能亲得过您啊,好啦好啦,我的个亲娘耶,女儿不跟你逗了。娘,您说,女儿咋样,您才满意,高兴。”
大太太:“让娘高兴,很简单,老实待在家里,被再疯疯癫癫乱跑。”
焦敏:“是,亲娘。”
娘俩正说着话,二太太进来了。二太太姓薛,三十七、八岁的光景,大名叫薛小妮。十八岁那年被焦老爷娶进门做了偏房。不知为何,薛小妮进门都十多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焦焕良也找过几个专治不孕不育的老中医给瞧过,也吃了开的偏方,就是没见起色。薛小妮一直觉得自己一个原装的大姑娘,身体没毛病,是老爷身体有毛病。她曾经跟焦老爷在床上腻歪的时候,乘着焦焕良高兴,跟焦焕良说,兴许是老爷自己的身体有毛病,生不了。焦焕良正在兴头上,也不计较,连说:“怎么会,大太太都给我生了守臣和淑娴了。” 薛小妮拿不出话来驳焦老爷,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她觉得是老爷老了,怎么能拿年青时的身体说事。焦焕良一来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二来薛小妮挺会讨她欢心,二太太生不生就没再计较了。跟大太太裹足小脚不一样,薛小妮长着一双大脚,那年月城里女人已经不缠脚了,可乡下女人还有缠足习惯,有的缠了后遇上民国闹革命,又放了,叫放脚。二太太就是放的脚。二太太因为长着一双大脚,下人们背地里都叫她薛大脚。光凭放脚这事,就知道二太太思想比较新潮。正因为此,焦敏与自己这个二妈还算合得来,俩人都新潮嘛。
薛小妮:“哎哟,瞧瞧,咱们的大小姐回来啦,啥时候到的呀,怎么没听老爷说起过哩,哟嘿,瞧瞧,咱家小姐还是那么水灵,人见人稀罕。”
焦敏见二太太进来了,赶紧起身让座,跟二太太薛小妮一阵寒暄显得颇为亲热,待薛小妮坐定后,焦敏说:“二太太,看您这气色也是越发年青了呀。”
薛小妮:“哎呦哎,淑娴可是变了,变得嘴巴甜了,知道女人喜欢听啥就说啥了。但愿俺能像你说的那样,越活越年轻就好。不过眼下,乡亲们最想听的是国家大事,你打城里来,快跟俺们说说,小日本真的快到保定府了吗?”
大太太也想知道日本人究竟是否想大伙儿说的那样,就要打到保定了,“淑娴,你就给俺们讲讲,日本人真的快到保定府了吗?”
焦敏:“是的,日本人马上就要进攻保定这话不假,涿县已经失陷,眼下日本人离保定不到十几里地了。不过,****已经调派了大批部队来保定,决心保卫保定,阻止日军,打击日军的嚣张气焰。刚才俺爹告诉俺,俺哥的部队已经到了保定。”
二太太一听焦守臣已经到了保定,立刻高兴道:“淑娴,你说啥?你哥到了保定?”
焦敏:“是啊,爹刚才说的,爹说哥捎信来,说他们中央军的部队已经到了保定,准备跟日本人干。”
大太太:“是啊,你爹昨天说,你哥让人捎信来了,说是到了保定。唉,守臣这孩子也真是,都到了家门口了,咋也不来家看看。”
薛小妮:“大太太,你也别错怪了小臣子,咱守臣可是个恋家的孩子,没见他经常捎信回来吗。我想呀,一定是队伍上的规矩,军情紧急,不让回家看了。不然他指定会回来瞧您的。”
大太太见二太太变着花样夸自己的孩子,心里自然是舒坦的很,“还是二太太明事理,又机灵,你瞧瞧,嘴里吐出的词儿都像模像样的,都会说军情紧急这个词儿了,我老太婆老喽,但愿别拖国家的后腿就是了。”
薛小妮起身走到大太太身旁,扶着大太太的肩头,说:“大太太教子有方,古有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咱们守臣在前线保卫国家,大太太就好似岳母一般,咱焦家为国出力,可是不含糊的哩。”
大太太经薛小妮这么一夸,喜笑颜开,“哎哟,你这是要羞死俺呐,俺哪能跟岳母刺字比,俺就是想为国出力,没那么大野心,可别再说啦,再说传出去,人家以为俺不知天高地厚,让俺咋做人哩。”
焦敏:“娘,你怕个啥嘞,咱家本来就是为国出力了嘛,你要是觉着出的力还不够,俺也可以学穆桂英,奔赴沙场。”
大太太眼睛一瞪:“淑娴,你别吓唬娘,这话可别瞎说,舞枪弄棒是男人们的事,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别跟人添乱就好了。”
薛小妮:“大太太,你别急,咱淑娴不过是想让您高兴高兴,您还当真了不成。是不,淑娴?” 说完朝焦敏使了个眼色。
焦敏:“就是,娘,俺也就是说说罢了,哪有军队收女兵的呀。”
大太太:“死丫头,尽拿话吓唬你娘,哼,量你也没这个胆。好啦,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呆着,哪也别去,等你哥把小日本打跑了,你愿意上哪上哪,我也管不了你。闺女呀,外面待这么久,可是嘴馋了吧,想吃啥,跟娘说,让厨房做去。”
焦敏:“娘,瞧您说的,女儿在外面还能吃不饱肚子?”
薛小妮:“那咋能跟家里比呢,走,淑娴,俺领你转转去。”
大太太:“转啥呀,就要开饭了,天也见黑了。好好在家呆着,陪娘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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