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四）

曳影，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感觉心中的万缕愁云都解开了。我只想盯着她的绿眸子，永远看下去。

……

黑夜渐渐降临。

因为刚才她的一时疏忽，让她们两个之间变得有些疏远。屠星似乎有意回避着，也许是不想再看她一眼了。

可是……谁叫她的毛看起来那么软？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越界之后，她从来没有如此尴尬过。自己独行久了，对母狼……对一只未成年的小狼都产生出感情了是吧？

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解释一下。

曳影甩甩头，把这一切抛之脑后，继续保持之前那副冷漠的样子。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好方法，屠星好像更害怕看她了。

就这样，她们僵持到了山洞。

曳影将从外面带回来的兔子整只丢给屠星，自己一口都没有动过。她想着这样可以弥补一下自己刚才的过失，但对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

算了，就当过去了好了。

她侧过身子趴下来，静静看着屠星咀嚼兔肉。

不知为何，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急于向屠星表述什么，但要怎么开口，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会认为我是疯子……或者更恐怖，她会认为我是变态！

哦，还是算了吧。

屠星突然把只吃了几口的兔子推开了。曳影着急地想起身上前询问，但随即她想到了什么，重新冷静下来，视线在兔子和屠星之间反复徘徊。她现在并不饿，所以不想吃兔子。但她很希望屠星可以再吃一口，哪怕是一口。

屠星轻叹一口气，背对着她也侧躺下来。

她……她真的不看我了！她难道是对我感到失望了吗？还是……

哦得了吧曳影，每天想这么多有意思吗？也许屠星早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呢。

她看着屠星的背影出了神。

Come on，曳影！快想出点办法！难不成要让这场僵局一直持续下去吗？

于是她的大脑被迫启动，飞速运转。也许是沉睡的太久吧，最后，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她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艹！我准是脑子有病！

看着对方的身子猛地一颤，曳影简直想把整个身子都埋到土里去。然而恰巧这时她脑子又宕机了，不仅解释得很低级，连声音都变得结巴：“不、不是你想的那种。”

完了，她会回答什么？她不会真以为我是变态吧？

“呃……也许吧……我是说，是的。”

屠星的回答貌似也很结巴，应该是被我的虎狼之词狠狠震惊到了。不用说，我自己都被自己震惊到了。

感觉形象轰然倒塌了怎么办？我在别的狼面前可从来不是这样子的！

曳影为了避免再惹麻烦，很识相地闭口不说了。

……

曳影在嘈杂的刮风声中醒来。露水被风吹进来，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旁的屠星还没醒，于是她理所当然地盯了她一会儿。

又一阵强风刮来，还夹杂着浓郁的族群狼的味道。

她警惕地竖起耳朵。这股味道非常新，他们应该离我们很近。她突然想起前不久，屠星冒着危险闯入族群内部，去就下了那什么貂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看着有点不爽。

但是如今族群狼前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也许他们在到处抓捕屠星？

记得屠星说过，她从小被族群狼认为是灾星。都这样认为了，他们不可能会因为屠星救了他们的族长而改观的，再加上那个貂星可能都忘记了是谁救了他。

难不成现在拉着屠星逃走？这不妥，他们就在附近，肯定会发现的。

曳影俯下身子看着屠星。无论怎样，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动屠星的。也许我会死在外面……那又何妨？这算是为师为徒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是的，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屠星，whatever it takes！

曳影最后弯下腰，蹭了一下屠星的侧腹。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身上沾有她的味道，来迷惑族群狼，更是为了让这个气味永远保持在自己身上。

幸好今天早上露水多，他们可能不会发现屠星所在的山洞。而我只需要把他们引得远远的。

她疾速穿梭在灌木丛中。有时皮毛擦过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响。空气中的雾水大颗大颗向她打来，她甩了甩头。

族群狼的味道越来越浓。

曳影不认识这四周。她看见前面有个悬崖，旁边依稀长着几棵大树。悬崖倒是不高，但是底下的荆棘丛感觉可以把一只狼的皮都刮下来。

“你是谁？”

她突然听到一个陌生又充满敌意的声音，与此同时，族群狼的味道在她鼻腔中肆意绽放。

“不用这么着急问我是谁。”曳影慢悠悠地转过身，灰色眼中镶嵌着的蓝色瞳孔在那些狼身上来回扫视。

为首的灰爪子公狼哼了一声：“确实不关我们的事。但你身上有灾星的味道，不妨解释一下？”

“告诉你们了也收不到你们的款待，我何必自讨苦吃呢？”曳影走向那只公狼，挤出个邪魅的微笑。她听屠星提起过这只灰色四肢的公狼，好像叫庚脚，是个卑鄙无耻的鸦食主义者。

庚脚的牙齿发出咔嚓声：“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不然有你苦头吃！”

“你们是聋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曳影眯起眼睛，“我记得我刚刚说过，我不。”

庚脚一甩尾巴。几只族群狼立刻扑了上来。

曳影暗自冷笑他们的自不量力。她纵身跃起，咬住前面一只狼的脖颈将其掀翻，后脚猛力蹬在另一只狼的侧腹上。

为首的也气急败坏地加入战斗。他咬住曳影的尾巴，疼痛的刺激使她的反应力大大提升。她伸出后腿在公狼前腿的关节上轻轻一踢，咬着尾巴的嘴立刻就松开了。

“呵，你们真够可爱的。”曳影轻挑眉毛，用尾巴抖落身上的泥土。“屡败屡试。”

“你！”庚脚的眼中闪烁怒火。族群狼再度扑了上来。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渐渐被逼到悬崖边缘。

一只狼冲了过来，曳影急忙闪开。她的脚踩到悬崖边上，传来些许石头滚落到树丛的声音。她咽了口唾沫。

“你现在要想告诉我们还来得及。”庚脚得意地说。

曳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地形。在他们包围圈的右上角有一个缺口，可以跑出去，但是风险很大。若是被轻轻一挤，她就会掉下去。

可是目前她别无选择了。

“那我宁愿去吃屎！”曳影突然快速向前挥爪。趁着庚脚举起爪子捂脸之际，她用尽狼生最快的速度朝那个缺口挤去。

好巧不巧，旁边那只狼似乎被她的动作吓到了，身体稍微颤了一下。他的尾巴轻轻打在曳影的后腿上，因为平时她并不看重肉体训练，这足以使不够强壮的她失去平衡。

她感觉后脚猛然踩空，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摩擦感伴随着坠落感，贯穿于她的爪子、腹部和下巴。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顺着悬崖边滑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重力与地面的支持力瞬间相互抵消，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

一种粘稠状的液体，从曳影的身下源源不断地溢出，她感觉眼前血红一片。

“不！”她听见一只狼喊一声。族群狼立刻来到悬崖下面。那只不小心绊到他的狼似乎很焦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曳影想朝他呲牙，但是面部的肌肉怎么也不听她的使唤。

庚脚嘴唇抽动着，散发的气味中夹杂着惊恐和愧疚。“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小声放下命令。

“可是不救救她吗？”一只狼不满地问。

庚脚沉默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治，以她这个伤势，也活不了多久了，除非去找两脚兽帮忙。”

曳影随意地听着。迟来的疼痛感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意识，她看着族群狼离开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她只感觉阳光很刺眼，她晃动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上。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溢出污血，她挣脱荆棘丛，开始缓缓向树荫挪动。

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

（曳影的矛盾心理还是挺可爱的吧）

……

是该休息一下了。

星族什么的，都可以抛开不管了。

鲜血正在强行脱离他的身体，源源不断。他能感受到，他还有知觉。此刻他只希望血能流快一点，最好溪流一样汩汩冒出。

……

貂星抬起头，却已看不见星空。黑暗包围了他整个身体。身边的族狼在呼唤他的名字，却重如轰天巨雷。

他们曾经和我一样，接受星族的领导。但我现在可以脱身加入星族了。

没什么好说的。星族所谓的领导背后透露出的虚伪让他恶心。可笑的是，他竟不忍拆穿。终究还是过于懦弱了。

只希望那些“领导者”的决定不要牵扯上我。为了星族所谓的名誉，他不得不在那里装腔作势，说出些古怪的阴阳的话，蒙骗族狼，亦蒙骗自己。而其中得意的是谁呢？星族！

他感觉自己正在上升。世界又变得敞亮了，自己的尸体就躺在离自己几狼尾远的地方。全身鲜血，毛发凌乱。他记得自己死前的姿势分明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族狼们动过自己吧。

“貂星是吗？”

他抬头，不远处飘着一只透明的狼。那只狼的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味道，但面孔却很熟悉。

是他的老族长。

“班星！好久没见，你……”

“快跟我来。”班星的声音意外地冷淡。

发生什么了？难道星族内部又有什么斗争？貂星张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稀里糊涂地快步跟上他。

“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监视。”许久，班星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话。“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貂星开始感到胸腔炸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紧张？激动？畅快？

他们应该是不打算接纳我了吧？够讽刺的，我为了他们虚伪的谎言，欺骗了自己的所有族狼。现在他们却又准备将我抛弃，一走了之。

“别想那么多，亲爱的。”班星的声音终于温和下来了。他的尾巴拂过貂星背上金黄的毛发。“我想那并不是什么问题，你如实向他们说就好。我相信他们会接纳你的。”

哼，也许。

……

“我们绝对不会接纳像你这样的叛徒！”

主审判官发出咆哮。

貂星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样子，班星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很好，那么我想……”

“日星您先等等！”牛星站出来阻止。“貂星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心中所想与所做有些差异罢了。”

“差异？他对我们有意见！幸好他没有说出来，不然我们早就给他判下更重的罪了！”日星幽绿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紫色的阴影。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一只狼对星族有如此的意见！哪怕是黑森林的狼！

这个貂星，我们托付给他如此重任，还给他拯救族群之狼的美好名誉！他无疑只能成为星族最有力的支持者，而不是让他在心理上对我们有违背之意！

班星轻轻摇头：“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好，咱们来亲自问问貂星，问问他到底产生了多少可怕的想法。”

貂星眯起眼睛。

“月食发生过后，我们明确表明了这个屠爪是注定会毁灭星族的，你是怎么想的？”

“真是可笑，任何狼都有生存的权利，而不是生来就被扣上灾星的头衔。”貂星冷笑。

“当两个星期前的那次泥石流过后，我们托梦对此次事故表示总结，并明示这场灾难是屠爪的到来而造成的时，你是怎么想的？

“星族明明可以随时控制泥石流的发生。如果你们真的关心族群的安危，就应该给个泥石流的预言，而不是在灾难发生后，说什么‘屠爪来了’，甩锅给其他狼。”貂星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日星的眼睛明显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日食发生过后，我们给了个预言，你又是怎么想的？”

“你们明明知道我们会因为对此有不同见解而陷入纠纷。还有，和我刚刚说的一样，如果你们真担心我们的安危，就不会发布那么玄幻可笑的预言了。”

日星一拍地面，仿佛随时都要扑出来。貂星弓起背准备迎战。

“我们这都是为了锻炼你们，让你们有更多生存的能力，而不是依靠于我们的预言！”

一只狼在日星耳边小声说：“族长，那个预言确实有点过于……”

日星的怒吼立刻打断了那只狼。他将头埋在爪下，不再说话了。

“那你们分明就可以不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活！但事实貌似并非如此啊，你们不仅强行诅咒一只天赋异禀的小狼，还让我们组群内部搞得狼心惶惶的，还将心思全都花在追捕那个所谓的灾星上，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捕猎！这就是所谓的灾难吗？”

“你……”

“好了，不用说了！”貂星打断他，“我死之前为你们辩护的够多了，你们的声誉撒了谎，也说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话。我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就算你们想让我待在这里，我也自行退出！”

不得对方说什么，他便转身狂奔，试图逃离这里。

“不！貂星！你不能去那里啊！”

身后的呼唤声让他感到烦躁，他加快了速度。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骤然出现一条黑色湖泊。它的颜色在星族的领地上显得很突兀，很怪异。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貂星把心一横，纵身跳入了黑色湖泊中。

粘稠的湖水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立刻将他包围。一瞬间，身后的呼唤声都听不到了。他只能听见湖水的隆隆声，和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个湖泊是通往某个地方，还是让他的灵魂消失。但有一天他可以肯定，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个让他一生都活在谎言和罪恶感之中的星族了。

“这条黑河通往的是……”日星的女儿夏里小声对惊恐的众狼解释，“……总之，他从我们这里消失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日星一甩尾巴，想要表现出一点不屑，但他的眼神中的诧异与恐惧还是出卖了他。

“罢了，我们能够继续存留，其实也是以灵魂的虚拟状态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他去了那里，或许能更感到安心吧……”夏星低下头，说。

……

……

终于更新完生前了！接下来就是你们期待的正文啦~

这俩在地狱后还会出现的，别担心

另外，私设猫武士第七部曲结尾，鬃霜跳下的那个黑河也是通往地狱的河，和貂星跳的一样。这样或许可以不那么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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