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02-故人

李相夷蹲下身，平视这个双目猩红的少年，耐心地劝说着，“你们隔壁是负责医毒的徵宫吗？我们过来时发现那里几乎无人生还。宫门遭此劫难，元气大伤，你确定如今宫门里还有能救治你弟弟的人吗？你无需担心我们会伤害他，我们保证会善待你的弟弟，也不会让他忘记你这个哥哥，你们一定会有重逢的那日。”

少年肩膀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弟弟有多么聪颖，有多么渴望习武，若是此生都只能缠绵病榻……他不敢想，他怕弟弟以后会怪他……

“咳…我…我愿意……” 就在哥哥踌躇之际，他怀中的弟弟强打起精神，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弟弟，你怎么样？”

“哥哥，娘亲为了保护我死了，爹爹也没能回来，我要去为他们报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说这话时，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他最喜爱的短刀，这是他哥哥亲手为他打造的，也正是因为这把刀，他和娘亲才会正面撞上无锋的杀手。

少年目中渐渐泫然有泪，他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在一日之间失去了父母和亲人，就连自己的弟弟也护不住。

他挣扎再三，答应了弟弟的要求。

等他再次看向明舒和李相夷时，眼中泪顺腮而下，夜风吹来，满颊冰凉，“拜托二位照顾我弟弟朗角，今日之恩，宫尚角来日必定回报。”

李相夷伸手接过宫朗角，并不介意他此时满身血污，将再度昏迷的他打横抱起，转身回了明舒身边。

“尚角、朗角，好名字。” 明舒复又掏出一枚百花丹隔空递过去，“你自己伤的也不轻，这丹药能治好你的内伤，吃不吃在你。” 说完，就带着李相夷和年仅七岁的宫朗角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似有若无的青烟。

星月寂寥，宫尚角跪在院子里，手中攥着药，抱起母亲的尸身，痛苦地闭上双眼，大滴大滴的眼珠砸在地上，“母亲，是儿子来迟了……”

一处隐秘的山林，明舒召唤出了莲花楼。榻上的宫朗角还未清醒，明舒扶起他小小的身子，看着李相夷用扬州慢为他一寸一寸修复心脉。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相夷撤回了手。

“累么？” 明舒问他。

李相夷摇头，“我没消耗什么，只是这孩子年纪还小，经脉脆弱，让我不得不细致些。” 他将宫朗角靠在躺在自己腿上，给他的伤口处撒上药粉悉心包扎好，“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直接将孩子送去皇宫吗？”

明舒回想着刚刚宫尚角身上奇怪地气运力量，无奈叹了口气，“还不知道皇城那边是什么样，我们先去探探路再决定吧。”

夜晚的京城，街上空无一人，毫无烟火气息，根本不似大熙朝的繁盛之景。

明舒将宫朗角安置在莲花楼里，又布下了一道结界守护他。自己则是带着李相夷潜入了皇宫。

如果说当年的昭翎的父皇建平帝在政绩上可评价一句碌碌无为，那如今高位上坐着的这位便能称得上是荒淫无道了。

才刚过亥时，皇宫之中最繁复的一座宫殿中，男女调笑之声不绝于耳，门外的守卫却好似听惯了一般，麻木地站在殿门口打着瞌睡。

李相夷听到里头不断传来的污言秽语，嫌恶地皱起眉毛，“这样的人也配成为一国之君？”

“别气，很快他就不是了。” 明舒忍着恶心进入了寝殿，施法弄晕了所有人。

李相夷怕污了她的眼，用床幔将那个狗皇帝裹好后从女人堆里扯了出来，直接在两人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明舒双手结印，殿中光芒一盛，傀儡术这便成了。

“主上。” 老皇帝眼神直愣却很是清明，拢好衣服跪拜在两人面前。

明舒眉头舒展，微微颔首，“继续做你的皇帝，整顿军队，肃清朝纲，诛杀佞臣，该怎么动作你的记忆里都有。另外，明日早朝宣布册立你自幼养在冷宫的儿子为太子，一月后，行册封大典。”

“谨遵主上令。”

解决了大麻烦，两人回了莲花楼。当李相夷熬好一碗肉粥时，宫朗角正好醒来。天渐渐亮起，他乖巧地躺在床上，不乱看也不乱动。

李相夷眉头一挑，坐到床边搭上他的脉，“小家伙你醒了，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宫朗角摇头。他知道是两个样貌极其出众的人救了自己，但他眼中仍有淡淡地畏惧和慌乱，可能是对陌生人，也可能是对之前那些无锋杀手的。

李相夷确认他身体无碍，伸手端过旁边的粥，“别害怕，这里很安全，先吃饭，其他的事情之后我们再说。”

宫朗角小脑袋思考了一下，什么也想不出，索性就不想了，谢绝了李相夷想要喂饭的好意，自己捧着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李相夷抱着胳膊守在旁边，看他吃的认真，心情好了不少，想着养个孩子好像也蛮意思的。

“大哥哥，这里是哪里？” 这宫朗角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看来这碗味道不错的粥让他暂时放下了些戒备。

快两百岁的李相夷厚着脸皮应下了这声哥哥，指了指门口的牌子，“认识上面的字吗？”

被人低估的感觉很不好，宫朗角嘴巴一鼓，“我都七岁了，怎么能不认得字呢？莲花楼医馆，这里是医馆？所以大哥哥和那位姐姐你们是医师吗？”

泠夫人怀他的时候年纪不算小了，宫门那地方乌烟瘴气的，她身体不算太好，所以宫朗角的身体也比旁人瘦小一些，看着倒不像是七岁孩童的身量。

李相夷答道：“我是，她不是，但她的医术比我好。” 比起大侠，现在的李相夷更喜欢做个大夫，哪怕他只有半吊子水平。

宫朗角迷茫，医术好的反而不是医师？

李相夷顺了顺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你叫宫朗角对不对？认识一下，我叫李相夷，与我一起的姐姐姓白，你可以叫她白姐姐。”

宫朗角认真记下，又问道：“大哥哥和白姐姐明明很快就治好了我，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宫门？”

李相夷想了一下，“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朗角去做。”

“我？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你。”

说到这里宫朗角好像明白了什么，“上次哥哥从外面给我带回来的画本子上说了，有些隐世高人就喜欢悄悄下山找一个合眼缘的小孩收为徒弟，所以你们是挑中我了吗？”

李相夷一乐，装作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宫朗角也有些兴奋，拿起了枕头边他爱不释手的短刀，“那你会武功吗？我想变得像我哥哥那样厉害。”

李相夷颔首，“会，等你身体康复我就教你武功心法。但我喜欢使剑，如果你想学刀法的话，可以让白姐姐教你。” 或许之后也可以问问老笛愿不愿意收个小徒弟。

“那我是不是该拜师了？”

李相夷想起他身上背着的使命，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急。”

与此同时，明舒在二楼听着紫叶带来的情报。

昨日，与宫门联盟的苍东霹雳堂为了躲避无锋的追杀，向宫门寻求庇护。宫门执刃力排众议，破例让霹雳堂全家共十六口进入宫门。哪知那竟是无锋的阴谋，这十六人全都是无锋高手假扮。

所幸，无锋对宫门地形不熟，被暗堡机关困住，久攻不破，只能被迫撤退，但是宫门死伤惨重，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除了执刃宫鸿羽和成了残废的商宫宫主宫流商捡回一条命，其他宫主和成年男子大多数都战死了。

明舒手指叩击着栏杆，回想着宫门里的景象，“都是男子？那女人和孩子呢？”

“只有羽宫的人及时躲进了密道，商宫和徵宫的夫人也都死了，只留下了孩子。角宫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主上和大人赶到，应该也只剩那宫尚角一人了。”

紫叶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主上，奴婢意外发现了两件事，宫门内部分前山后山两部分，两处并不互通，所以此次后山并未被波及。而后山的人花、雪、月三家族好像世世代代都在守护着什么秘宝，守山人终生不得离开后山，只是其中辛密奴婢尚不得知。

“花雪月？怪哉，为何没有风？”明舒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过多纠结，“还有一件事呢？”

“奴婢发现羽宫宫主，也就是现任执刃宫鸿羽的夫人与乔婉娩乔女侠长得一般无二。”

明舒眸中闪过惊讶，“莫不是乔美人的转世？她如今怎样？”

“并不好，奴婢探得这位兰夫人是被宫鸿羽强娶进宫门的，入了宫门的女子一生不得离开，嫁入宫门之前就已经有心上人，所以她一直郁郁寡欢，而且宫家一直有传言说，兰夫人的儿子宫子羽是她嫁入宫门前便怀有的私生子。”

明舒面露不悦，“她不是执刃夫人吗？那个执刃也就这样放任流言不管？”

“这…好像并无高层插手此事。”

明舒唇边挂起冷笑，“无锋是残暴猖狂，可这宫门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地方。要么这个孩子确实不是宫门血脉，要么就是这人男人想用谣言逼迫自己抢来的夫人妥协认命。” 若是旁人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疑似故人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后来在四顾门，明舒和乔婉娩算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她打算挑个时间去宫门里见一见这位兰夫人，必要时也能帮上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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