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3-不公

这些年，宫尚角为了宫门舍身忘死，费尽心力在外周旋经营，遭遇过无数次刺杀，几次徘徊在鬼门关前头，为的就是让族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给宫门积攒实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剿灭无锋替至亲报仇。

可如今却告诉他，凶手被自己人包庇不说，还心安理得花着他挣来的辛苦钱，过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甚至有时见了面他还要给那个老女人行礼问安！

她也配？！

思及此处，宫尚角眼神中的杀意快要凝成实质，而杨兰沁好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明舒见状动了动手指召来一阵微寒的风，好消消两人头顶的怒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们俩可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杨兰沁回过神来，小心取出宫尚角手里血淋淋的瓷片，重新开始上药，“没错尚角，我们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恶有恶报，我等着他们的下场。”

宫尚角强迫自己控制好情绪，僵硬着一张脸，“姨母心善，尚角却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执刃毕竟是长辈，尚角不能手染宫氏族人的血。但雾姬不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已经是浓烈的恨意，“我定会用她的血来祭奠我的父母。”

杨兰沁怕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令自己陷入危机的事情，便柔声宽慰道：“我明白你与无锋之间有血海深仇，你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但尚角，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宫鸿羽既然敢把那个贱婢留在身边，就也不会蠢到给别人留下把柄。明舒和监察司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就算有迹可循，却不代表你能找到实质证据。”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的宫二先生，“姨母的话我听进去了，尚角心中有数，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会谨慎筹谋。若有一日尚角大仇得报，定然会第一时间与姨母分享。”

说起来，宫门和无锋本就是死敌，用什么手段打击对手都不奇怪。但杨兰沁却是被无辜牵连，还险些误了一生，宫尚角也她的遭遇颇为同情。

至于宫子羽……就从其他地方补偿他吧。

杨兰沁心下稍安，“好。”

明舒重新给宫尚角倒了杯茶，岔开了话题，“你伤口上有剧毒残留，是提前吃了什么解毒丹吗？”

“对，是远徵弟弟研究出的百草萃，可解百毒。”

明舒想起了那个小包子，据传宫远徴是宫门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于暗器一道也颇有造诣，“是他啊，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天赋。”

提起自己一手照看大的弟弟，宫尚角语气软了几分，还带着些许欣慰，“当年前辈送给远徵的那本毒经让他受益匪浅，到今天还时常拿出来翻阅。”

“能帮上他就好。”

午时过后，宫尚角喝过药后又简单用了一顿午膳，明舒应他的要求将他留在了一座城镇外，他贴身侍卫也看到了他发出的信号，很快追了过来，“公子，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宫尚角摆了摆手，“此事与你无关，留人将那个据点的人好好清扫一遍，准备一下，我们启程回宫门。”

“是。”金复起身扶住他，看着他身上陌生的外衫和披风，“看公子这样像是被人救了？”

“不错，碰巧遇上莲花楼了。”

“莲花楼？”金复有些意外，“是那位莲花医仙？”

宫尚角没有再说话，摸着袖口精美的刺绣，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莲花吗？好像没看出那位多么喜莲，反倒是那指挥使大人身上莲花的元素不少。

金复不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什么，他只是遗憾自己没能亲眼见识医仙的风采。

与宫尚角告别后，明舒和杨兰沁也回到了京城。

夜晚，明舒躺在李相夷怀里，手指无意识搅着他的头发，“前几日在路上顺手救了宫尚角，我把雾姬的事情告诉他了。”

此时李相夷眉眼间尽是餍足，声音慵懒，“哦？那小子我打过几次交道，对外足够狠辣，靠着自己硬是在江湖杀出一条血路。偏偏对内时心肠软的出奇，年纪不大但责任心极重，尤其重视血脉亲缘，知道那事儿之后估计能怄死。”

明舒笑笑，“可不是吗。不过听你这语气对他评价倒是不低，可前些年宫门放出的消息，少主好像不是他呢？”

李相夷大掌拍着她的脊背，低头便能嗅见她脖颈间的馨香。“宫门里那些老家伙啊，心偏的太厉害，便是我听了都要替宫二叫屈。”

“哦什么情况？” 这几年紫叶还是时不时会去宫门探探消息，但明舒大部分时候只会听一听气运之子的消息，其他的就让她直接汇报给李相夷。偏生这个宫子羽好像是个无所事事之人，紫叶传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明舒也懒得关注了。

“宫门后山的三域试炼本就等同于少主之争，历年来都是困难重重，伤者无数，能够一次顺利闯过三关的人凤毛麟角。那年宫尚角和羽宫大公子宫唤羽一同入后山闯关，按照约定先闯过三关者，为宫门少主。当时是宫尚角先一步闯完三关的，耗时三个月，可称宫门史上第一人。”

这会儿明舒都疑惑了，“那为何少主不是宫尚角？”

“因为执刃和长老们都认为宫唤羽更适合继承执刃之位。”

“宫二就这么同意了？没有不满？”明舒不禁咂舌，那宫尚角看起来也不是个逆来顺受呀？

李相夷不屑地笑笑，“那些人一早就拿住了他重亲情的软肋，行事自然无所顾忌。他们还给出了两个理由，一是，少主不能出山谷，但江湖上的事情离开不了宫二；二是，他在月宫试炼时，并没有让侍卫服毒，而是选择以身试毒，那药有副作用，这就导致宫二多了一个致命软肋，执刃和长老们以此为借口说他不适合做少主。”

明舒想起了他体内那个莫名补药，原来是这么个来历。只是……

“这样荒诞的理由宫尚角也就接受了？那药会让人每个月有一段时候完全失去内力，这个软肋做少主不合适，在外面周旋就合适了？”

李相夷叹气，“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在宫二心中，家族高于一切，就连他自己生死荣辱也都往后排排。宫门的当家人这种大事上都如此偏心，何况平日里的琐事，连带着那个宫远徵也不被重视。”

明舒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有些迷幻，她不可思议道：“如今江湖上谁不知道宫二宫三的能耐，宫鸿羽和那些长老们就不怕这兄弟俩逼急了离开宫门吗？”

李相夷耸耸肩，“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宫三我不清楚，但之前我确实没从宫二身上看出他有对抗不公的心思，不过今后就不一定了，毕竟他已经知道了某些真相，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是宫尚角这种狠人……这么这样看着我？” 他正说这话抬眼便对上了明舒古怪的眼神。

明舒认真道：“我突然觉得你不是最惨的了。”

明舒活了这么久，最不缺的就偏爱。爹娘偏爱她，哥哥们偏爱她，枕边人就更不必说了。

就连原世界中的李相夷，也不缺师父师娘的偏爱。

如今的宫尚角和宫远徵却只能相依取暖。

李相夷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本来就不惨，我很幸运，因为我有你。” 说完一个俯身将明舒重新按在身下，话题转移的极快，“宝贝，是我刚刚不够卖力吗？怎得还有精力在床上提别的男人呢？我们再来一次吧……”

这一夜，粗喘和娇吟交织回响……

杨兰沁回了东宫之后，自然也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宫朗角。她离开后，十五岁的宫朗角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烛火照在他的不见情绪的脸上，或明或暗。

良久，他提笔，用一贯稚嫩无害的口吻写下了一封信后，起身走到窗边，用玉哨召唤来鹘鸼。将信绑好又看着它飞远后，宫朗角透过窗户眺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满是坚定。

另一边，宫尚角已经抵达旧尘山谷。不同的是，往常他回宫门的第一件事总是去向执刃请安并汇报外面的情况，但他这一次以受伤为由，直接回了角宫，闭门谢客。

此时的宫尚角抛下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礼仪风度，屈腿随意坐在墨池边，闭着眼沉思。

“哥、哥！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哪了？怎么回事啊严不严重？” 整个宫门只有宫远徵一人可以任意出入宫尚角的书房和寝殿。

听到哗啦啦的铃铛声，让宫尚角从思绪中抽离，他抬眼看向自己最信赖的弟弟，“远徵，我没事。”

宫远徵只当没听见，放下药箱，一把抓起他的手开始把脉，半晌后他对上了哥哥含笑的双眼。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宫远徵又观察了他的气色，暂且放下心来，“脉象倒是平稳，但我还是闻到了金疮药的味道，伤在什么地方？还有哥哥手怎么这么凉，为何坐在地上？”

宫尚角缓缓收回胳膊，不答反问，“远徵，你在宫门待得开心吗？”

宫远徵面色一僵，“怎么突然这么问？有哥哥在，我自然是开心的。” 不在的时候就不开心。

宫尚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回想着每次回来时远徵总是早早就等在门口，飞过的蝴蝶都能感受到他的雀跃。原来他总觉得这是弟弟依赖自己的表现，他也很享受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

可今日他突然明白，也许孤身一人在宫门里的远徵是不快乐的，所以才会在他回来的时候那样兴奋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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